第398章 幸亏

太子心情不错。

回到东宫,冼敬等詹事府官员正在等着他。这是东宫的日常,正常的日子里,太子上朝,从朝上回来之后再在自己的东宫与自己的属官开个小会,也是模仿着朝中事务再复盘、讨论一番。

只要这个国家还正常,太子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差不多都这样,这也是在培养太子。

如今皇帝身体不好,太子还是每天去看皇帝,回来再开小会。

正常早朝的时候,冼敬等品级够了的官员是能够上朝的。皇帝一旦不上朝,见谁就全凭心意,得等太子回来。

今天,太子回来得略晚了一些,冼敬担心会有什么事故,正翘首以盼。

接着了太子,大家在殿中坐定,太子居主位,冼敬请示:“殿下,不知殿下今日为何事耽误了时间?”

太子微笑道:“些许小事,明日一早我要出宫。”

“又要?!”冼敬的调子不由自主地飙高了。

太子道:“想到哪里去了?这次是陛下钦命,我先与户部祝尚书查仓储,再与陈京兆过问京城秩序。”

冼敬道:“户部?仓储?”

他也是任职过户部的,细问太子仓储出了什么问题。太子道:“一些陈年旧事。”

冼敬更担心了,请求明天与东宫的部分官员陪同太子过去:“臣曾任户部,或可有所助益。”

太子笑道:“这回却不必劳动詹事啦,要去的略远,让左、右内率府派人随行即可。你留在东宫,以备陛下垂问。”

三师三少日常不在东宫,詹事留守是不能推辞的,冼敬只得答应了下来。左、右内率府领了任务,先去户部问地址,再与京兆定路线,以保障太子安全。太子之前跑出宫去,他们也是一肚子的火。

太子耍了个小心机,他不对祝缨说冼敬教过他什么,也不让冼敬跟着去看祝缨与他办事,是想印证一下,这二人说的有什么不同。比较之后,也许能看出一些更深的东西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早上,到皇帝面前简要回了一部分祝缨写在公文里的内容,太子就换上常服,要同祝缨一起出宫了。

……——

祝缨还是穿着紫袍,因为今天是先查仓储的事,要先去仓库那里。她得凭这一身颜色,主持事务。

虽然大致的情况项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并且要一直以这个为借口,才能带太子往城外、偏僻处走,“路过”一些贫户。捎带手的,再让太子知道一些京城权贵的恶形恶状。

祝缨带着户部的几个官员、吏目,项乐作为祝缨心腹,也得机会同行。

太子也被护卫拥簇着,东宫就是一个小朝廷,全是仿着朝廷的设置做一些削减来的。他的护卫们隶属于一整个大的所谓“禁军”系统,实则也有自己的名目。

这次太子没有带太多的人,拢共二十个,个个衣甲鲜明。领头的两个,祝缨都认识,其中一个是柴令远的弟弟柴令诚,也是郑熹的外甥。他很年轻,是柴令远的幼弟。柴令远之前犯了事儿一时回不来,他的母亲求到了郑熹面前,郑熹只好把柴令诚先给安排一下,以安慰兄弟俩的母亲。

祝缨道:“咱们出城,与陈京兆会合,仓库在他的辖境内。”

“好。”

出了宫城,陈萌已经准备好了,他又带了些衙役。

双方见过了面,陈萌道:“地方离京城略有些远,咱们要速速赶路,否则要误了饭时了。”

太子笑道:“那便于途中不拘哪处随意用些饭食就好,出门在外,何必讲究?”

陈萌不想与他客套,直白地道:“是。”他对后面做了个手势,就有衙役先行出城,给沿途打好招呼——太子出行,怎么可能不做准备呢?安全、补给都得有。

除非太子自己跑出去玩。

一行人出了城,先去仓储。沿途先由陈萌给介绍京城的风物,太子笑道:“我以前也在京城居住许久,迁居宫中,这几年倒看得少了。”

祝缨心道:你这是没发现京城治安好了很多吗?

仔细一想,京城治安好不好,与赵王世子有什么关系?坏不到他的头上的。

出了城,不远就见田中已透出了点金黄色。他们先不作停留,中途休息一次,用些食水,是陈萌已经安排好了的。祝缨留意看了看柴令诚,见他一路神色好奇,很符合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表现。

在中午前后,他们抵达了仓储所在之地。朝廷的粮仓范围极大,单个儿的“仓窖”也大得惊人。

太子等人都啧啧称奇。

说来有趣,太子也会检查东宫的宝库,他检视过自己的财货珍宝,绸缎金银,却从不曾看一眼粮仓。

匆匆扫过一眼,却又到了用饭的时候。太子说出门在外不讲究,但是户部与京兆却还是与东宫一道给他准备了饮食。陈萌、祝缨陪同太子用饭,一边吃,祝缨让项乐一边给他介绍一些情况。

太子听项乐介绍有多少个仓、每个能有多少米、如何存储、从何处转运、如何保存等等,都是冼敬曾说过的,这一部分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真正的不同是在饭后。

祝缨带他认真转了仓房,从外面看,许多粮仓是完全一样的,满满当当的。祝缨不客气地让他挨个儿转,不骑马,从最基础的入仓开始。让他亲自走过一遍流程,太子也认真而在随从的帮助下走了一遍。

然后问道:“所以,他们是怎么偷梁换柱的?”

祝缨叹了口气,如果不上手,不管换了谁来教他,都是一样的。但如果参与的时间太短,也是很难发现内情的。除非他能扎扎实实过来隐姓埋名当三个月的小官小吏,否则,全是隔靴搔痒。

“殿下只在这里半日,如果在这里一月、一年、三年、五年呢?”

“什么意思?”

祝缨没有回答他,反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您看这一窖,大不大?”

如此庞然大物在眼前,太子也点头:“极大。”

“不过五千石,齐王开府,一次拨给便不止此数。”祝缨说。

齐王开府,得给属官、随从发禄米,给仆从发口粮,还得给齐王留家底。这还只是户部拨发的部分。

祝缨执起一旁的大斗,铲了小半斗的麦粒拿给太子看:“这是一斗。”将斗塞给了太子,让他自己试一试。

太子很疑惑:“然后呢?”

祝缨道:“这几天,您得自己找答案。殿下只管体会。搬运些试试吧。”

太子干活,随从们也不能闲着,他们也或取筐箩,或执升斗,过不多时,都乐起来,将粮食泼洒得到处都是,踩在脚下也不心疼,仿佛找到了新玩具。祝缨的随从们面露不忍之色——糟蹋粮食啊!

陈萌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道:“这些都朝廷征收上来的租税,不要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