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66

◎杀年猪◎

“爹, 这头猪是我和满仓猎的!”陈三石一身造得埋汰,不过他这会儿顾不上,兴奋得很, 比手画脚给他们展示自己的威风,是咋把野猪引过来,又是怎么个灵活闪躲,最后又是咋用一刀正中嗓子眼,准头老绝了, 这些日子的木桩子没白劈啊,“两头野猪呢, 这头是公的,凶得很,一个劲儿撞我们,差点就着了它的道,好悬我躲得快。本来我还说把那头一道抓了,哥说不行, 公的没了还成, 母的得留着下崽。”

陈二舅连连点头:“是这样,那话咋说来着,男人没了换个还能生,只要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你,啪……”还没说完就被他哥甩了一巴掌。

陈大舅一个怒瞪,陈二舅滔滔不绝的声音顿时熄了。

“你们是没看见, 满仓射箭准头老好了, 他射中了一只正在飞的鸟, 正在飞哦, 是在动哦,不是一动不动的靶子哦。”陈三石也是个憨子,啥都没听出来,比划了一个拉弓的姿势,仿佛是自己射中的,“不过鸟没啥肉,咱就没带回来,哥说回头再练两月,等春季一过,满仓就能尝试着出去打猎了,啥野鸡野兔啥的,定能猎着。”说着还有两分羡慕,他哥可没这般夸他。

满仓性子内敛,心头虽高兴,却不会说这些话。三石哥把他夸得脸红,又听大家伙赶着趟夸,心头臊到待不下去,一个劲儿往后头缩。

他浑身脏得不成,一身血污,平添了几分煞气,味道难闻得很。三花没见过活的野猪,正好奇地探头瞧,忽地闻到一股腥臊,眉心微皱,捏着鼻子往那头瞧。

满仓见她望过来,下意识站远了些。

他这般,反倒闹得三花羞红了一张脸,不敢再捏鼻子,忙不迭摆手解释:“我,我没嫌你,”

“我身上脏,味儿难闻,你离远些。”满仓腼腆一笑,主动往后退。可不知为何,他越往后挪,三花姐瞧着越委屈,眼圈都红了。

吓得他都不敢动了。

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野猪身上,倒是没人主意他们。三花觉得自己捏鼻子的举动不对,好似在嫌弃他般,心头正内疚着,就看他径直往后退,原本还是偷偷内疚,这下是直接憋不住了,眼睛突然就蒙上一层雾。

一瞬间的委屈,来得莫名其妙又无理取闹。

“你躲啥呀?”她噙着泪瞪他,瞪完又怪自己,咋了呀这是,明明是自己嫌人家臭被发现,他都往后躲着了,可又不满他躲避的姿态冲他发脾气,真是,真是……

三花气得跺脚,一抹眼泪,干脆折身去了灶房。

赵素芬见她低垂着脑袋急匆匆走进来,还当她是要拿啥东西,却不曾想小姑娘闷不吭声一屁股坐在灶膛口,薅了把干柴便往灶膛塞,拿着火折子把火点燃,鼓着腮帮子吹了两下,火势遇风瞬间便窜了起来。

“三花这是咋啦?可是谁欺负你了,和赵婶儿说,我给你出气去。”赵素芬刚把水舀锅里,回头便见小姑娘睫毛湿漉漉的,忙不迭问道。

三花摇头,她还不好意思呢,嫌弃了她儿子,偏又不敢说,只得小声道:“野猪长得忒丑,我被它吓到了,不敢再看,干脆躲来灶房烧火。”

“那正好,我正愁没人帮忙烧火,这又要烧水给那俩脏娃子洗澡,又要烧水烫猪毛,可有得一通忙活。”赵素芬也没有刨根究底问,就当小姑娘是被野猪吓哭了,笑着和她说话,声儿温柔的不得了。

她极喜欢女婿这个小表妹,当了一辈子脾气泼辣的妇人,临到头就稀罕性子软和的人。这家里人全部扒拉扒拉,就是她闺女也不是个受气包,都敢和女婿对着干,更别说后头进山的刘稻草,那也是个厉害姑娘,比得上二牛家的招娣了。

唯独三花,平日里在家中没啥存在感,啥事儿不冒头,她几个哥哥还喜欢逗她,盛饭叫三花,打洗脚水叫三花,衣裳破个口子,不叫自个婆娘缝补,也是叫妹子三花。

有时候大虎也跟着起哄,她还笑着拦过两次,所以这会儿见小姑娘长长的睫毛湿漉漉,仿佛被谁给欺负了,她心头不免起了维护的心思。

三花不知赵婶儿想护着她,也不知她躲来灶房里烧火,外头的满仓急得直抓脑壳,他眼神好啊,三花姐原本还高高兴兴探头探脑瞅野猪,就捏了个鼻子、被他臭到,就委屈哭了。

他心头嘀咕姑娘家果然性子娇,惹不得,半点惹不得。又着急得很,咋整啊,把人家惹哭了,是不是要去道个歉?

可娘在灶房,他不敢进去,担心被娘骂。

就犹豫这么一会儿,水烧开了,三花缩在板凳上不愿挪动,不乐意去叫他们进来打洗澡水,赵素芬也没察觉不对,见水在咕噜冒泡,忙探出个脑袋朝外面叫道:“水烧开啦,满仓三石,自个拿水桶进来舀水啊。”

“好嘞!”陈三石正蹲在地上给野猪放血,正好他这会儿脏,把刀子给抽了,野猪血没人稀罕,味儿比家养的猪腥臊不少,虽不吃,但也用盆接着,回头给倒入茅房里。

见他在忙活,满仓没法再磨蹭,拎着两个空桶进去,打眼便看见三花姐低垂着脑袋,身子微微侧着,明显就是躲着人。他不由有些紧张,手指一个劲儿刨裤腿,站在灶台前浑身僵硬,局促到连水都忘了舀。

周素芬瞅了眼这个,又瞅了眼那个,心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不是她想的那样吧?敢情惹了丫头的是她家小子?

可别说,心头有了这个想法后,第一反应便是掐手指头算他俩相差几岁。

恰完便是忍不住乐,伸手拍了下儿子的肩,笑骂道:“愣着干啥?自个舀水,娘这会儿忙着呢,可没空帮你。”

“哦,哦。”满仓满脑子都是要不要给三花姐道歉,虽然把别个姑娘臭哭这事儿挺没脸说的,但是不管咋样都是他不对,不该往她身边凑,晓得自己脏就该离远点才是。

他该和姐夫多学学,只要身上不干净,绝不往姐姐跟前凑。

碍于娘在身旁看着,他脸皮薄,到底还是没敢说话。

等他舀完水拎着桶出去,三花才偷偷扭头往门口瞧了一眼,看不见人了,她心头那口气还没彻底舒下来,便听见大哥在院子里叫她:“三花,别烧水了,野猪皮厚,一两桶水烫不下毛,你大虎哥去林子里挖灶头了,你拾掇个锅出来,咱去那头边烧边烫。”

“好,来了。”三花忙不迭应声,赵素芬忙帮着把另一个灶台上没使的锅卸下来,一道抬出去。

卫大虎和陈二牛扛着锄头寻了个地儿,有个小坡坎,就在这儿挖个洞,蹲在坎下便能烧火,有个腾挪的地儿,上头也好拾掇野猪。他也不乐意把院子弄脏,这才收拾几天呢,何况也不止今年杀猪,挖个地儿出来,回头只要猎到啥大的野物,就能在这处烧火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