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帐篷顶的挂灯检测到光线过暗自动亮起,展煜的眉眼在暖色灯光下愈发深邃,他低着头,看着身前的孔淮殊,那花孔雀明显很是意外,总是懒懒散散半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愣愣的看着他的翅膀。

帐篷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雨滴落下的沙沙声,雨势渐渐小了。

许久,孔淮殊才惊叹的呼出一口气,深深的看了展煜一眼。

尽管当代兽人已经不能转化兽型了,但有时候兽族特征还是能反应出一些身体信息,比如强壮健康的兽人皮毛更顺滑油亮,而在他们这种“禽兽”身上,则体现在翅膀的大小上。

相关研究表明,有翼类兽人的翼展大小有可能和精神力等级有关系。

而眼前半包住他的翅膀,每根羽毛都在灯光下透出金属般的光泽,因为易感期,翅膀带着偏高的温度,被合拢其中的孔淮殊甚至觉得有些热。

他忍不住怀疑,这样的翅膀,展煜真的是个没有精神力的废物吗?

只是每个人都有秘密,特别是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孔淮殊不会擅自越界去问这种秘密。

“哪里疼?”孔淮殊晃了一下手里提着的治疗仪。

“没觉得疼。”展煜说:“不过我在翅膀尖拔下来的羽毛。”

“行,我找找。”孔淮殊转过身,抓起一只大翅膀,“这个?”

兽族特征平时轻易不会放出来,从没被别人触碰过的羽翼过分敏感,在孔淮殊的掌心轻轻瑟缩了一下,略低的体温透过挺实的羽毛一点点传递过来,展煜本就发烫的呼吸乱了一瞬,下颌线绷紧。

他停顿一下,翅膀尖勾回来,声音低哑:“……不是。”

于是孔淮殊又抓住另一只,在羽毛间仔细翻找。

然而这只翅膀尖端羽毛排列整齐漂亮,他翻来覆去的看,也没找到拔毛的痕迹,反倒是检查细小绒羽的时候发现展煜的体温还在升高。

“你确定是这只?”孔淮殊又看回刚才那只,“我怎么觉得刚刚检查的那个,羽毛有点乱?”

“嗯。”展煜抿了下唇,低声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孔淮殊:……

折腾一圈,总算找到了羽翼末端的伤口,孔淮殊坏心眼的把仪器的射线口直接怼上去,听见展煜闷闷的哼了一声。

“疼吗?”孔淮殊哼笑:“疼就长记性,下次别干拔毛这种蠢事。”

明明是在关心别人,却偏偏嘴硬心软,展煜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低低的应了一声。

“还有……”孔淮殊起身,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以后在外人面前,别随意把翅膀露出来。”

金棕色的瞳仁与海蓝色的对视,展煜读懂他眼中的告诫,其实昨晚他就发现了自己的翼展确实过分优越,也明白在记忆混乱情况不明的当下,随意让别人发现这个“秘密”是一件高风险的事。

这个高风险的范围自然也包括孔淮殊。

可大概是烧糊涂了,也或许是静谧的雨夜里,这狭小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敢确定的游魂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和这个世界构建起联系……

他向孔淮殊展示了自己的秘密。

那只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实际比谁都敏锐的花孔雀果然装作没发现,还提醒他不要轻信别人。

展煜低低的“嗯”了一声,耳根因为发热而起的红潮还在,视线却是清明的。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从不轻信别人。

所以他嘴上答应了,如融金般漂亮的眼瞳却执拗的看着孔淮殊。

“咳……看什么?”孔淮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率先移开视线,低低说了句:“傻鸟……”

恒星北沉,帐篷外非但没暗下去,反而亮起雪亮的清光,星星点点的穿进帐篷里,落在那巨大的羽翼上,孔淮殊从翅膀间探头看了眼,惊喜的指着远处的海岸:“展煜,鱼来了!”

“嗯。”展煜小心的挪动了一下,把帐篷出口给孔淮殊让出来,“走吧,出去看看。”

他翅膀上的伤口刚刚愈合,还要再观察一下,无奈只能张着翅膀出去看小鱼,出帐篷时费了点力气,最后两个人站在海岸边时,都折腾出了一层汗。

“这趟最好来得值……”孔淮殊走在后面,好笑的看着展煜那对儿收拢起来的翅膀。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爬上高处的礁石,展煜回身向他伸出手,孔淮殊握住,本想借个力,结果展煜几乎是把他提上去的。

他们并肩站在高处,只往下看了一眼,孔淮殊就知道这次来对了。

星光映在他眼底。

夜色下的海水里,无数银光闪烁的小鱼摆动着轻纱般的尾鳍,自天水交接处缓缓的游弋而来,像星河自天幕垂落人间,夜风中遥遥传来悠长空灵的鸣叫声,巨鲸骤然破水而出,跃出海面。

孔淮殊去过许多星球,见过很多奇美壮观的景色,但每一次仍会被未知的风景所打动。

“不是已经过了巨鲸迁徙的那几天了?”孔淮殊指着那跃出水面的大鱼,“它们怎么回来了?”

“你说我是展家唯二能带家徽的Alpha,要学会仗势欺人……”展煜顿了顿,眼里带了点笑意,“仗势欺人还在学习,仗势欺鲸先练练手。”

他话音刚落,游到近前的鲸鱼猛的甩尾,水浪打在礁石上,溅起巨大的水花,孔淮殊一边暗笑这人第一次仗势欺鲸就遭了报应,一边下意识的往后退,然而水花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展煜张开一侧翅膀,巨大的羽翼遮在他头顶。

“……谢谢。”孔淮殊伸手摸摸热乎乎的翅膀,神色无奈的看向展煜,“不过我淋个水没事,你还没退烧,逞什么能。”

展煜收回翅膀抖了抖,赤着的上半身有水珠沿着胸腹滑落,打湿了工装裤,他撩起湿漉漉的额发,露出挺括的额头,迟疑了一下,他低声说:“我以前……好像发烧了也不会有人管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孔淮殊怔住,其实细想他的一生,他一直都被人庇护着,幼年时是父母,父母去世后,他大哥就把他接到了身边,无论是闯祸还是生病,总有人及时出现为他收拾一切。

所以即便知道展少爷可能是在博取同情,还是忍不住心底一软,两个人现在也算是朋友了,他下意识的拍了拍展煜结实的肩膀,“你看你现在壮的像个电线杆,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以后照顾好自己,遇到什么事也可以跟我打个招呼,私事上我能帮就帮。”

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听得电线杆都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许久,在夜风里,展煜扶额笑出声:“你安慰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孔淮殊安慰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但还记得展煜不能吹太久的海风,小鱼和巨鲸还没游远,就拉着展煜回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