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非物

◎“师妹,不要走。”◎

但是, 当少女柔软细腻的手指乖乖待在他掌心后,原本枝桠处的失控空旷感觉,似乎蔓延到了他的胸膛,甚至是身体内部。

……想要, 把师妹整个塞进那空洞之中。

孟春邈轻轻闭了闭眼, 如同呓语般轻声道。

“师妹, 不要碰我。”

花盛妙感觉到大师兄死死握住她手指的力度, 试探性地想要抽回手。

意料之中的, 抽不动。

想到嵇师兄似乎也做过这种事情,花盛妙已经能心平气和道。

“师兄,我可以不碰你,但你要先松开……”

孟春邈没有松手,然而他身侧的枝桠上,原本缠绕着高塔的枝干, 如同是碰到烈火一般迅速松开白玉高塔。

空中即将被折断的高塔上,原本缠绕着塔身的树根消失一空,幽隐道舍摇摇晃晃, 颤颤巍巍得如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一般,缓缓落地,发出极为沉重的一声巨响,惊起一片烟尘。

道舍落入巨坑之中, 塔身还有些许倾斜, 却慢慢开始恢复原样, 而那些浮在塔身上的面孔,也一张张消淡下去。

最危急的问题终于解决, 然而眼下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出现。

有越来越多玉色的枝桠, 从大师兄身上长出, 葱葱郁郁的苍白血肉枝桠,如同向光的植物遇光般朝着她所在方向伸来。

原本安静待在花盛妙手腕上的另一条月线,在花盛妙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如同松开弦射出的箭矢,朝着孟春邈所在的方向刺去。

但是朝她伸来的雪白枝桠仿佛淹没了整个世界,花盛妙感觉自己如同被困进了一个柔软却难以挣脱的白茧,无数道缓慢而柔软的大师兄声音,仿佛从包裹着她的那些枝桠中密密发出。

“师妹,不要走。”

“不要留下。”

“闭上眼睛。”

“看着我。”

“留下他们。”

“杀了这些人。”

…………

许多道彼此相悖的轻语响起。

花盛妙此刻却奇异得并不害怕,她能感觉到无数道互相矛盾的声音中,大师兄在努力控制着伤害她的邪祟本能。

在一团枝桠编织而成的白茧黑暗空间中,花盛妙摸索着,她的指尖似乎隐约触碰到了大师兄微微冰凉的面容。

“师兄是可以变回来的,对吗?”

在漆黑而死寂的空间中,少女的自言自语仿佛一场无人参与的独角戏。

“我还是很喜欢,师兄的命线,呆在我手上的感觉,就像师兄一直在安静地陪着我。”

花盛妙不知道自己这夹杂着几分演技,半真半假的叙述能有几分作用,她此刻的内心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师兄,快变回来吧。

变回成原本的月线,不要再给她搞那么多大事了。

黑暗之中,少女茫然地朝着孟春邈面容所在的位置睁大双眼,她耳垂下的柔软小花苞微微合拢摇晃,不见喜悦时的活力满满。

孟春邈还是很饿,但是比饥饿更加酸痒的,花芽生长着,想从他的胸膛中破土而出的触感,更加难以忽视。

小师妹的“道”,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无形无影。

孟春邈漆黑的眼眸静静看着花盛妙,他微微蹙眉。

他难以寻出破解之法。

当这寂静的时间持续太久,花盛妙几乎以为自己的话语不起作用。

可最后,孟春邈温柔而缓慢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落下。

“师妹,睡吧。我守着你。”

一股极其沉重而难以抗拒的睡意,仿佛侵蚀了她的全部理智。

花盛妙彻底沉入了安睡当中。

似乎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会儿,花盛妙突然从沉眠中苏醒过来,体内的疲惫和过度使用灵力的虚弱都消失一空。

但是包裹着她的“白茧”没有消失,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后遗症后,花盛妙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大师兄,但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之前突然刺出的月线,此刻又乖乖回到她的手腕上。

……等等,她的另一边手腕上,好像也出现了月线,而且摸起来好像是由几条线缠绕在一起的线圈?

就在她的指尖细细抚摸确定那几条月线的形状时,花盛妙突然感觉到月线轻轻一动,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拥有着自己的脉搏跳动。

就在这时,包裹着她的“白茧”突然化为细碎的粉末,一片片坍塌掉落。

当外面的阳光照入白茧当中,花盛妙迷茫地伸出头,方圆数十米之内无人敢靠近她所在的位置,她和外界一大片此刻凝重地盯着她的修士对上视线。

花盛妙硬着头皮,和唯一一个眼熟的瞿师叔打了一声招呼。

“师叔,早啊。”

一道有些耳熟的老人声音打破了面面相觑的寂静。

“小友昨夜一番辛劳救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不日宗门便会送来犒赏。”

花盛妙认出来了,远处开口的就是当时要将打算逃跑的她和桑师弟送回人间门的老者。

发须皆白,双眸黯淡的老人,拄着一根乌黑拐杖,他一身仙风道骨的墨色道袍,似乎遥遥看向她所在的位置,男人的面容其实细看并不太过苍老,然而身上的气息却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衰弱感。

“既然小道友无事,谷礼,你就送她回山门吧。”

瞿谷礼应声后,毕恭毕敬地朝着那老人行礼,才快步来到花盛妙身前,放出了腰间的葫芦,神情略带着着些许恭敬。

“道友,请。”

一夜过去,她在师门里的辈分就上升了这么多吗?

花盛妙来不及受宠若惊,她看向自己另一边,原本空出的手腕上,六条黑线与一条白线交织而成的线圈,隐隐间有了些许预感,却还是出声问道。

“师祖,您看到我的大师兄了吗?”

瞿谷礼下意识地看向了远处的老人,老人和蔼而温声道。

“非物回到了非物之地。小友若是有何杂事,可以吩咐谷礼,些许琐事,实在不必劳烦师门诸位出手。”

花盛妙的心终于定下来的同时,忍不住吐槽道。

实锤了!

天龄宗果然很清楚仁剑门是邪祟养殖中心,是吧?

她认真向老人行了一个弟子礼。

但花盛妙注意到,老人明星侧了侧身,显然不太愿意接受她行的礼。

“不知师祖是哪一山哪一门的老祖?盛妙无事的时候可以来拜见师祖吗?”

既然老人把她当成是可以随便敷衍,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的无知少女,花盛妙也乐得装出天然懵懂的样子。

反正天龄宗既然敢开邪祟养殖场,一定就有安抚住师兄们的办法吧。

想到书里她坚持让嵇师兄喝的药,花盛妙突然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治病要趁早。

能吃药治病的师兄,都得给她乖乖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