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旧史

◎这宗门,真的非呆不可吗?◎

一片浓烈如霞的火光从卢师叔手上喷涌而出, 迅速蔓延房间各处,原本淡黄平整的宫殿墙壁上陡然浮现出色泽浓郁鲜亮,人物栩栩如生的恢宏壁画。

这壁画上的人,竟然真的在动!

花盛妙看着靠近她一边的壁画上, 真的有一大片面貌神态各异, 或在耕地, 或在擦汗的小人, 对卢师叔关于修真界旧史的兴趣顿时拉满, 就连洛香颜也放下了手里的笋干,认真听了起来。

卢师叔在讲授宗规时,似乎还细心地考虑到了或许有修士不识字这一点,书案上已经放上了记载宗规的书册,让他们在他的讲解中慢慢临摹字形。

天龄宗的宗规与花盛妙前世记忆中的校规大差不差。半篇都是些要尊敬师长,爱护同门, 不准随意外出,不准吵架斗殴之类的老话。

再到中间的宗规,告诫弟子专心修炼, 不得与魔宗弟子交涉,不得擅闯宗内禁地,这都是在花盛妙理解之内的正常内容。

可越到后面的宗规,越是透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第五十七条 魂入禁忌之地, 或见禁忌道法者, 需得在师长看护下废除修为, 兵解重修。”

“第六十三条身染邪疾者,需入镇祟司除邪。若无法除邪, 当为天下人舍身。”

“第八十四条遇未见之事, 不可知, 不可窥,不可闻,不可探,置若无闻,方得活。”

“第九十五条道祖门徒,皆为禁忌,不可窥闻亲近,更不得私议。”

听着卢师叔一条条念出的与她似乎有关的宗规,花盛妙仿佛梦回当初听到大师兄提出离谱叮嘱时的茫然心情。

她再度扪心自问:这宗门,真的非呆不可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继续回去当个无牵无挂的野妖怪,可能还能活得更久一点?

洛香颜注意到了花盛妙微微发白的脸色,她关心地贴了过来。

“师妹,你还好吗?”

花盛妙欲言又止地看向洛香颜,虽然她觉得有些宗规云里雾里,半遮半掩中透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可万一这些宗规真的有必须遵循的规律在其中呢?

她和洛香颜走得太近,会不会给这位好心分她零食的师姐带来危险?

花盛妙朝着洛香颜摇了摇头,但她鼓起勇气站起身,在卢师叔略微诧异的眼神中,认真问道。

“师叔,您能不能讲一讲,这些宗规背后的道理呢?比如说,为什么不能亲近道祖门徒?”

卢师叔还没有回答,殿内就有弟子出声:“宗门严令不能私议道祖之事,你知错犯错,难道想让卢师叔公然违背宗规吗?”

看着周围人一张张仿佛她做了什么大不敬之事,义愤填膺的面孔,花盛妙立刻诚恳认错。

“我知道错了,如果卢师叔能解答我这个疑问,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少女柔软漂亮的面容满是愧疚和自责,原本出声指责她的弟子声音一塞,竟然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卢师叔笑呵呵地合拢了书册。

“宗门明规,我自然是不会违背的。”

花盛妙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见老人和蔼道。

“但我接下来讲的修真界旧史中,就有这些宗规为何如此设令的缘由,不必心急,大家静下心来慢慢听课吧。”

花盛妙有理由怀疑,这位卢师叔是在师范学校里进修过的,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再度激起了她前所未有的听课热情。

接下来卢师叔再讲解宗规,问大家有没有没听懂的时候,花盛妙第一个大声喊听懂了,抽选人起来背宗规的时候,花盛妙第一个站起来积极响应,留下抄宗规并且背诵全篇的课业,问大家能不能做到时,花盛妙第一个用力鼓掌,并且表示明天一定能背完。

在周围人若有似无飘过来的眼光中,花盛妙略微沉重地发现,她终于也活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但是让她感动的是,她身边的洛师姐也在积极配合她,两人成为了殿室内最积极回应卢师叔的积极学生,不至于让整堂课都成为她独自努力的独角戏。

而她的努力也取得了卓越的成效,原本或许需要一天才能讲完的宗规课程,终于在正午时讲完。

当卢师叔宣布要开始给大家讲述修真界旧史,汇集在她身上的敌意目光终于被拉走,殿内所有天龄宗弟子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而卢师叔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客套话,他手上的火焰,就席卷了整座宫殿的墙壁,原本恢弘多彩的壁画陡然一变。

四方宫墙突然变成了一片漆黑而密不透风的屏障,甚至窗外的阳光都无法洒进殿内,花盛妙顿时有了一种进电影院的感觉,她自然地从洛香颜的零食袋里拿走一片笋干,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卢师叔接下来的表演。

老人原本慢悠悠的声音,在这片漆黑中多了一份沉缓悠然,扣人心弦的低沉。

“上古之时,地生邪祟,天有黑日,邪祟自诩为仙,来往于日与地间。”

随着老人的话语,宫殿顶壁之上真的浮现出现了一轮滚烫的黑日,这太阳是比周围的漆黑更加浓郁,阳光炙热邪异到了让人仅是多看一眼,就有种皮肤发麻,宛如血肉底下有什么虫子要钻出皮囊的感觉。

而周围的墙壁之上,无数让人一看就觉得会做噩梦的,形体扭曲的怪物伸展着身体,宛如极为快活般享受着这黑日的照耀,甚至主动向那轮黑日靠近。

“人族如蚁,为仙取乐尽兴。仙极爱人,多饲养人族,以人族血肉为水,皮肉为锦,哀乐为画,生死皆可嬉戏玩乐。”

壁画之上,那些怪物的底下,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如米粒大小的人,他们大多面色麻木,眼神枯哀,也许上一刻还在田间耕地,下一刻就成为了那些邪祟取乐玩耍的“蝼蚁”。

整处壁画宛如活起来的流水,壁画中的人有些朝邪祟跪拜,还有人逐渐在绝望中发疯攻击邪祟,可是在黑日的照耀下,甚至无需邪祟出手,这些人的躯壳之中就长出与邪祟类似的邪物触躯。

“是时,道尊通悟大道,持剑出世,斩灭黑日。”

壁画之中,黑日陡然消失,原本殿内极为压抑而恐怖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些许,即使壁画上的那些怪物形态仍然可怖,可当天空中的那轮黑日消失时,这些仿佛仙神般无所不能的怪物,却似乎透出了一种仿佛被切断生命来源的疯狂和绝望感觉。

而一个身形枯瘦的人类,站在了原本的黑日之中。

他的身形残缺染血,似乎极其狼狈,手上握着一把极其粗糙的剑,普通得简直不像是做出那么惊天动地之事的人。

可此时殿内,无人不对这道枯瘦的背影代表的道尊肃然起敬,甚至对接下来的结局隐约生出了些沉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