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过往

◎“有我在,不会有虫子,靠近你。”◎

“鲛人一族, 都是一群看似冷漠,又极其心软的人。”

“鲛人没有家族之分,族里有三十多条小鲛人,所有的成年鲛人共同抚养幼年的鲛人。我的吃穿用度, 和每条幼年鲛人一样, 当我长到五岁的时候, 他们确定了我身上没有失控之处, 就真正地接纳了我。”

“我和每个幼年鲛人一样, 每一天都会听到捕猎回来的成年鲛人和我们说的故事。有些故事是他们自己编出来的,告诫幼年鲛人不许胡作非为,我一听就知道。有些故事则是他们亲身经历,或是听岸上的人说的。”

“那个渔夫的传闻,我从无数个鲛人口中听到过无数种发展。每一个鲛人说完后,他们都会警告幼年鲛人们,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贸然接近镜门,更不要进入镜门之中, ”

“因为镜门,才是这片海域中最大的危险。”

虞永晏的叙述突兀一转。

“智鬼先前告诉你的,只是与镜门有关的渔夫传闻中最普通的一则。你知道——

我听过的,最恐怖的有关于镜门的渔夫故事, 是什么吗?”

花盛妙不喜欢在这么阴暗的环境听鬼故事, 所以她先制止了虞师兄的叙述, 点燃了火烛,用力地抓住了大师兄的手, 再找到厚厚皮毛包裹住自己, 在皮毛里钻出头, 才认真道。

“好的师兄,你可以继续说了。”

虞永晏有几分哭笑不得,他脸上的阴霾之色被驱散了几分,声音更加散漫低沉道。

“渔夫染上了重病,药石难医,他不愿牵连妻女,听闻海中有一种仙鱼,藏于镜门当中,食之可以解百病,活白骨,他决定冒险进入海中寻觅镜门。”

“他幸运地寻得镜门,只是进入镜门后,他发现镜门里的是一处与他所在仿佛的世界,他看到了在海上捕鱼的另一个‘自己’,然而这人的脸上生着鱼一般的鳞片。这一刻,渔夫忽然明白,他已经寻到了‘仙鱼’。”

夜色之中,虞永晏微微冰冷而平稳的声音,越发有种引人入胜的奇异吸引力。

“他杀死了仙鱼,并且吃掉了仙鱼,他的病完全愈合,只是离开之前,他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镜门世界中的‘妻女’,他的妻女寻不到他的踪影,悲痛啜泣,形容憔悴,而且她们的面容与镜门外的世界没有任何差异,渔夫心生不忍,他忍不住现身,将还没有吃完,准备带回给自己妻女的最后一点仙鱼,分给了她们。”

花盛妙:……这渔夫的脑回路和操作是否有那么一点点阴间?

虞永晏继续道:“渔夫离开了镜门。然而回到家没几日,他发现他的妻女也染上了和他之前的重病,他万般懊悔没有将镜门中的仙鱼完全带回来,这一次,他又想到了镜门。”

听到这里,花盛妙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虞永晏继续道:“他再一次进入镜门,可这一次,他没有再遇到第二个‘自己’。他来到妻女居住的屋中,听到她们谈及为他筹办的后事,一言一行与他真正的妻女无异。可一想到还在等着他的妻女,渔夫最后——

带回了整整两条仙鱼。”

“他的妻女吃了他带回的鱼肉之后,也恢复了健康,只是剩下的鱼肉,渔夫不忍浪费,他一个人吃完了剩下的所有鱼肉,他的力气慢慢变大,水性也越来越好,只是他身上开始长出许多鳞片。幸运的是,他的妻女并没有嫌弃他。”

“渔夫再次试图进入镜门中,可是这一次,他没能再进入镜门,他只能重新捡起捕鱼的手艺。直到有一天,他在捕鱼时,在水面里,看到他背后陡然浮现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花盛妙无比庆幸她在蓝星上饱受的恐怖片历练,比起智鬼口中那个没头没尾,让人充满无数遐想的渔夫故事,虞师兄说出的这个渔夫传闻固然可怕,却至少能让她隐约摸到一点思路。

“师兄,是过去的渔夫进入镜门,杀死了未来的渔夫吗?那么,过去的渔夫,也等同于——为了救活他过去的妻女,杀死他未来的妻女?”

花盛妙隐隐感觉到全身发寒,而这股寒意并不仅仅来自于这个简单的传闻,更来自于镜门的邪异。

镜门,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地促成这段可怕的循环?

这个世界的邪祟,如果已经连穿梭时间都能做到,还有什么能阻拦它们感染整个世界?

修仙救不了人族。

花盛妙脑海中,莫名地冒出这句话来。

虞永晏垂下眼皮,半遮住金色的竖立瞳眸。

“我不知道。这个传闻只是成年鲛人说给我们听的,这样类似的传闻还有很多很多。或许有些传闻是他们刻意捏造出来,吓唬我们,让我们永远都不要靠近镜门。”

“可是,因为他们从镜门里捡到了我,幼年鲛人们知道了我的来历后,不仅没有像成年鲛人一样害怕镜门,他们甚至还会在玩耍时,主动捡起海中亮晶晶的石块,喊着他们发现了镜门,吓唬其它幼年鲛人。”

花盛妙已经隐隐预料到了后续的发展,她看着虞师兄重新长出的新的长尾血肉上,如同在苍白骨骼上长出一朵朵扭曲花般分裂成瓣,层层叠叠的血肉,还有血肉中竖直长出的鳞片,突然用力抓住了虞永晏冰冷得几乎刺骨的手。

“师兄,有些事情或许是由无数个阴差阳错的巧合……”

然而虞永晏第一次无视着她的话,自顾自说道。

“有一个很大胆,长得圆乎乎,像颗珍珠的幼年鲛人,他的名字就叫白珍珠,他捡起了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却向我们喊,他捡到了镜门。很多小鲛人那时候都在嘲笑他,怎么捡了一个那么难看的镜门?”

“然后,他就消失了。很多小鲛人被吓呆了,他们的哭闹惊动了成年鲛人,所有的成年鲛人都聚了过来。”

“他们知道镜门出现后,想要带走其它的幼年鲛人,只留下两个成年鲛人呆在镜门附近,等着珍珠是否能从镜门中出来。过了一会儿,那只幼年鲛人真的又出现了。”

“可是,这一次,我阻止他们带走那只怪物。”

虞永晏金色空洞的瞳眸看着她,就如同回到了弱小的那一刻,看着记忆中的那扇镜门。

“因为,他不是那只幼年鲛人,他只是一只——披着小鲛人的壳子,从镜门里爬出来的怪物。”

虞永晏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声音,再度勾起了花盛妙心中原本掩藏得极好的,对“大师兄”的恐惧。

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不就是她身边的“大师兄”吗?

握着孟春邈同样冰凉的手,花盛妙突然生出了想要抽回的冲动。

然而大师兄似乎察觉到她细微的挣扎动作,祂的手臂,轻轻抱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仍然紧密无间地扣入她的指缝,如同最平常不过的师兄般,温柔而缓慢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