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川自此归王气(第2/5页)

但双锏裹挟薛白锦半生积累,冲击力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枪锋撞上,枪头连同上半部分枪杆便化为碎粉。

“喝——”

左贤王额头青筋暴起,怒喝声中双手双抬,直接强行抓住了两柄飞旋的重锏。

嘭!

强横气劲透体而入,整个人当即下陷洞穿冰层。

湖水在气劲冲击下涌起一道大浪,崩碎了后方冰面,几乎瞬间在冰面上撕开一个巨大的扇形裂口。

哗啦啦……

而薛白锦不计代价甩出双锏,将试图逃遁的左贤王砸入湖底,自身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受,原本毫无破绽的身形出现些许晃动,几乎是后仰着落向地面。

好在旁观之人也不是瞎子。

薛白锦尚未落地,就发现背后狂风袭来,不过刹那已经到了近前,腰身随之被臂弯搂住。

满头大汗的黑袍俊公子,也出现在身侧视野中,把她搂在怀里,目光盯着下方炸开的湖面。

??

薛白锦本来静如死水的双眸,显现了几分恼火,肩头猛震,把这乱献殷勤的男人撞开,而后稳稳当当落地。

夜惊堂发现两人提前交手,便从四五里开外全速冲刺而来,凌空被撞的一个趔趄,发现冰坨坨没事,才松了口气,提枪落地,看向前方炸上半空的水花。

哗啦啦——

无尽飞水冲上半空又落下,再未出现气劲余波。

薛白锦立在原地眉头紧锁,心中预估左贤王应该接不住这一下,但不敢确定。

夜惊堂站在旁边,因为知道左贤王的反应有多夸张,不可能会死的这么轻松,此时仔细观察着前方冰面的情况,提防左贤王逃脱。

很快,冲上半空的水花与雾气全数落下,逐渐露出了前方视野。

而也如夜惊堂所料,一道并未沉入湖底的金色身影,在视野清晰后,也浮现在了破碎冰湖的另一头,正死死盯着他……

……

“呼……呼……”

粗重呼吸声,几乎压下了水花落地的密集声响。

左贤王头发被湖水浸湿,披在了背上,而染血金甲倒是因为湖水冲刷,恢复了亮金色泽。

左贤王提着双锏,注视着水雾对面的两道影子,连续遭受重创,饶是强横如龙蟒,眼底也显出了几分恍惚。

随着宛若暴雨的水花落在身边,似曾相识的场景,倒是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是六十年前的一天下午,风雷大动、暴雨倾盆。

他当时不过七岁,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儿子,随着母后归乡省亲,住在瞭北府的大宅内。

当时天下三国乱战已久,但他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待在外公家里,每天见见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老头子,希望能学一身好武艺,成为太监口中所说的那种无所不能的大侠。

但就在某一天,有个一直挺顺眼的老头子没来,他询问家仆,才得知那个老头在北门出了岔子。

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他顶着大雨驾车出门,来到了北门外,看到了一副场景。

头发花白的老头,浑身是血,被一枪贯穿胸口,钉在了北门的城头上,血都快流干了,手上的剑依旧没松开。

下面站着的军卒也好,江湖人也罢,都很沉闷,无声立在暴雨中,看着跪在城门前的一个孩童。

孩童和他年纪差不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盯着地面。

他询问侍从,侍从说钉在城墙上的老头叫薄凤楼,西北王庭的人入关作乱,薄凤楼发现后阻拦,然后就被钉在了城头上;而那个孩童是老头的徒弟。

他当时对生死乃至三国争锋还没什么概念,但知道那老头是为他家死的,所以下了马车,跑到了小孩跟前,说了句:

“我叫李锏,你以后跟我回京城,我给你报仇。”

那个小孩听见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锋芒与愤恨,强到了足以震慑鬼神!

哪怕时至今日,他依旧觉得那是世间最可怕的眼神,在父皇面前都敢胡闹的他,那时候却懵了,又结结巴巴问了句:

“你……你叫什么名字?”

“项寒师。”

“哦……我说话向来算话,说给你报仇,以后就肯定给你报仇……”

当时他看到那道眼神,其实就明白这个同龄小孩,并不需要他这皇子的助力,也不觉得他有能力帮忙。

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话当了真,毕竟他是皇帝的儿子,他说他可以,就不能有人觉得他不行。

无处可去的项寒师,最后还是去了燕京,不过地方是国师府。

他为此也跑到了国师府,跟着一起读书识字、学文武艺,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可惜的是,他自尊心再强,也弥补不了彼此差距,终其一生,其实都在追逐项寒师的步伐。

项寒师十八岁时,就已经从前任国师手中,接过了大宗师的席位。

而他自幼有这么个人在前面激励,逼着他起早贪黑去追逐,显然也受益匪浅,随后没几年,也靠着超凡毅力,跟着踏入大宗师门槛,还因此被父皇提前封了王。

觉得实力足够,他再度到了国师府,提起了幼年说的那番话,要给项寒师报仇。

但项寒师却说,两国交锋,将士本就无冤无仇,无非各为其主、为国鞠躬尽瘁。

师父被钉在城头上,不是私仇,是国耻。

要报仇,当替师父灭西疆一国,而非杀一兵一卒便了事。

他觉得项寒师说的话有道理,为了履行幼年的承诺,便以皇子之身入伍,亲自到了湖东边关,从没实权的武散官做起,用了十余年时间,爬到了安西将军的位置。

而项寒师耐心布局三十余年,逐渐瓦解了铁板一块的王庭各部,让西北王庭国力跌至谷底,最后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发起了那场灭国开疆之战。

项寒师担任主帅,他则不顾臣子劝阻,身先士卒当了先锋军,率先跨越天琅湖打入西疆腹地,与末代天琅王正面接敌。

那一场恶仗,他不记得打了多久,只知道身边亲兵陆续死完了,尸体在周围堆成了小山,他最后还是让人从尸体堆里拔出来的。

而他附近的,便是阵斩千百人最终力竭累死,都长枪触地未曾倒下的末代天琅王。

那一战过后,西疆彻底太平,湖东再无虎狼窥伺。

他也因为赫赫战功,成了西疆帝王。

但他对于这些并不怎么看重,最自傲的反而是脸上这道疤。

这道疤是天琅王亲手留下的,但他没死,还打赢了最后一仗,平定西疆,完成了幼年的豪言壮语!

他之所以如此执拗,是因为他从幼年看到那道眼神开始,就明白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与项寒师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