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3/4页)

他双眸暗沉,眼尾发红,紧紧地盯着郑敢心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船?”

郑敢心依旧在笑,常日里那笑是爽朗而憨厚的,如今这笑,竟带着一股彻骨寒意,“小江儿不是中毒了吗?”

“这件事只有胡离知道。”

胡离道:“我没告诉过你啊,憨憨。”

郑敢心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他道:“老大,要船吗?现在追的话,是能追上的。”

陆不言没有动,他身后的苏水湄突然又呕出一口血来。

那血黏腻而温热,顺着陆不言的脖子往下淌。

好烫。

男人瑟缩了一下指尖,突然就不敢侧头去看小郎君的脸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淡,夹杂在风里,他说,“不要。”

郑敢心笑了,笑得肆意而放荡,那声音震耳欲聋。明明是笑,却带着一股阴沉的悲凉感。

他道:“老大,小江儿会死的。”

陆不言道:“我知道。”

“难道是因为杨彦柏有个宰相老爹,所以老大你才选择救他?”郑敢心假装托腮沉思。

脖颈间的血被风吹得干冷,带走了最后一丝凉意,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

陆不言能尝到自己唇齿间的血色。

他回答郑敢心道:“是。”

郑敢心脸上的笑彻底收敛了,他说,“老大,我本来以为你会不一样的。”

陆不言道:“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人。”

“所以你选择了救杨彦柏这个权贵的命,让小江儿去死。”郑敢心的声音霍然冷下来,他那双铜铃似得眼怔怔盯着陆不言,像是探究,又像是渴望。

他似乎还在挣扎着,希望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陆不言还是那个字,他说,“是。”

郑敢心与陆不言对视,片刻后又突然笑了。

“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往旁边去,然后从草堆里拖出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黑一。

郑敢心的指尖捏着一颗药丸,那是一颗粉红色的药丸,只有豌豆那么大小。被郑敢心粗粗的手指捏着,更显娇小玲珑。

“郑敢心,你要干什么?”胡离心思聪慧,他已然听懂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公z号:半#夏%甜*酥可置信,但他立刻便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胡离动作很快,可郑敢心的动作更快,他将药丸抛进了水里。

药丸遇水便融,一瞬消失无踪。

“老大,你失算了。如果你选小江儿,我还会让他活。”郑敢心走到陆不言面前,他比陆不言高壮不少,小山似得压下来,遮挡住了灿烂而滚红的夕阳,“老大,是你害死了小江儿,也是你害死了杨彦柏。”

陆不言抬眸,朝他看去,“杨彦柏死了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我知道,”郑敢心古怪一笑,“杨宰相那边痛失独子,自然会将这件事算到圣人身上。可他们斗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要报仇。”郑敢心的眼中显出疯狂之色。

陆不言静看着他,“你在为你妹妹报仇?”

“对,没错。”事已至此,郑敢心知道,已经瞒不住了。

不过幸好,他大仇得报,死而无憾。

“你妹妹的事,与杨彦柏无关。”

“你怎么知道?”

“你妹妹的事真与我家公子无关。”苏醒的黑一艰难地伸手抓住郑敢心的脚,努力想站起来。

黑一虽然昏迷,但并未完全晕过去,而是半梦半醒。刚才的谈话,他听到了大半。

郑敢心垂眸看一眼黑一,脸上凶色毕显。

他一脚将其踹开,转头看向陆不言,“是他告诉你的?呵,老大,仅凭一面之词,就让我信他?”

陆不言反唇道:“那你也仅凭一面之词,就让我信你?”

“老大,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不信我?我会拿我亲生妹妹的事开玩笑吗?”郑敢心的声音陡然增大。

妹妹是他的软肋,是他的底线,是他的执着,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

陆不言的声音依旧非常平稳,“凡事讲究证据,你说杨彦柏强了你妹妹,你的证据呢?”

“老大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郑敢心从宽袖暗袋内掏出两样东西,“这是他的外衫,还有他的钱袋子,上头都绣着他杨家印记!”

一件半旧外衫和钱袋子被扔在地上。

虽已旧了,但料子却是极好的。

“你别胡言乱语,我家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黑一急了。

“怎么,你亲眼看到了?”郑敢心用脚拨开黑一想拿外衫和钱袋子的手,“我猜你知道我手里有外衫和钱袋子,所以编了谎话骗老大吧?”

黑一一噎,没有立刻回答。

陆不言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双眸微眯,询问黑一,“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是你亲眼看到的?”

黑一一愣,知道陆不言起了疑心,他欲开口,却在对上陆不言那双漆黑眼眸时突然噤了声。

心虚了。

“呵,”陆不言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面容渐渐阴冷下来,“黑一,你该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毕竟,你也是从锦衣卫出去的。”

黑一面色煞白,他原本只单膝跪地,停顿了一下后以双膝触地,深深伏跪,声音艰涩而困难道:“大人,公子寻欢作乐的时候,我等一向是守在外面的。”

“那份情报呢?”

黑一沉默了。

陆不言摩挲着手中绣春刀,唇角绷直,深沉望一眼黑一道:“假的?”

黑一的头垂得更低。

陆不言深沉地叹出一口气,笑了,眼神却更冷,像是淬了一层寒冰,“那日到底是什么情况?”

黑一双手撑地,终于说出实情,“公子酒醉入门,我也不知其内是何情状。”

听到此话,郑敢心再忍不住,他本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如今却通红了眼,眼角蕴着泪,脸上满是恨意。

“老大,不是我心胸狭窄,而是至亲骨肉,实难平息。”郑敢心攥紧双拳,呲目欲裂。“我的妹妹死时才十四岁,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那么小就瞎了眼,好不容易熬到京师,以为能有一口饱饭,却不想碰到这群牲畜不如的东西!”

郑敢心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眼前是这些年见到的众人的脸。

他为了妹妹的事情而奔波,可始终无果。

那些脸上有怜悯,有同情,有心虚,有悔恨,有蔑视。

可这都不是郑敢心想要的,他想要那群畜牲死。

怜悯与同情于他无用。

“那不是你们的妹妹,是我的妹妹,与我骨肉相连,相依为命的妹妹。在你们眼里,她只是一桩案子,一具尸体,一套卷宗,一个名字,可她却是我的亲生妹妹。”

“那一日,她的血淌满了我的鞋。我赶到时,她的血还是热的,她就吊在那梁上。”郑敢心抬手一指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