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租界之战:裕禄的一场政治表演(第3/5页)

大哥,您只打炮,不冲锋,没高潮,如何能解决战斗啊?

拳民没有有效武器,“冲锋”很轻易就被租界联军打退,而军粮城一带防线越来越吃紧,聂士成不得不亲自前往军粮城指挥阻截战,一直到6月20日,兵力越来越多的大沽口联军发动了多次进攻,然而始终没有突破聂士成防线。

但是对于租界这边的战斗,聂士成十分焦急,他知道留给裕禄攻进租界的机会将越来越少,此时不强攻,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强攻,战机稍纵即逝。而此时的裕禄仍然没有清醒过来,他在进行一件对他无比重要的事——写奏折。

是的,聂士成可以只从战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但裕禄是天津的最高军政长官,是要向朝廷和慈禧报告的,接下来就要解决那个难题:如何把大沽口以及天津的这一切向慈禧报告。

如何汇报战况:裕禄写奏折的艺术

6月17日早晨接到照会之后,裕禄就已经感觉到了脑袋上的顶戴可能大事不妙,他在大沽口的防务中存在着严重的失职,但裕禄虽然指挥战斗的能力一般,对处理这样的“危机”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多年的官场生涯已经使他明白:只要是做官,就难免出事故。但只要能将事故上报给领导(慈禧),就一定有补救的办法。

6月17日,在接到“照会”之后,裕禄立即给慈禧发了第一道奏折——《大沽口炮台紧急情形折》。相信我们还记得,裕禄同志在这道奏折里说了什么,没说什么。他只告诉慈禧:他收到了“杜士兰照会”,大沽口外的联军向罗荣光发最后通牒强索炮台,情形危急!然后他报告了一阵天津的兵力空虚,希望朝廷赶快派兵接应(“并请旨迅饬董福祥等统带所部,星夜来津接应”)。

而至于最关键,也是对慈禧的决策最重要的信息——洋人是否已经开战,炮台还在不在守军的手里?裕禄什么也没说。

裕禄当然不能说。根据租界方面的记录,炮台失陷的消息在17日上午就已经传到了租界(租界联军才因此主动出击),裕禄不可能不知道,即使不知道也应该派个侦察兵了解清楚情况后再迅速续报给慈禧。但裕禄需要的就是对大沽口的“不知情”,其实如果不是这天杀的洋人将一份什么照会送过来,裕禄倒是宁愿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最好悄无声息地就把大沽口给占了,这样他顶多是个“失察”的责任。而洋人却偏偏将他拖下了水,于是裕禄只好先硬着头皮写了这一封奏折,但给朝廷报告重大事故嘛,不能一上来就讲明白的,一讲明白慈禧就不会紧张了,就会立即怪罪到裕禄头上,裕禄需要的是要将大沽口的情况一点一点地“透露”给慈禧。

接下来,6月18日、19日,裕禄再无写给慈禧的奏折,尽管此时的慈禧在皇宫已经是望眼欲穿。

6月20日,在有充分的时间能够混淆之后,裕禄才给慈禧写了第二封长长的奏折——《接仗获胜折》。他把第一封奏折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这封奏折里一并说了。而这道奏折堪称“名篇”,不仅“保”裕禄绰绰有余,还是可用于官场逃避问责、诉苦表功的示范性教程,皆是欺上瞒下、移花接木、混淆是非之必备读物。请大家来看一下翻译版本。

领导:我不是在6月17日报告了我接到了杜士兰外交照会,大沽口外联军发最后通牒给罗荣光、欲占炮台,我请旨要求朝廷派援军吗(你们为何不派)?我刚报告完,旋又(注意)接到罗荣光也派快马前来报告他接到了“最后通牒”一事。随后(注意)又接到罗荣光的第二封报告,报告说洋人首先开炮进攻,他正率领守兵竭力抵抗,我感到事态十分严重。洋人既已经在大沽发动战事,天津的防务必然十分要紧,于是我马上(注意)命令天津驻军做好各项军事准备。天津的兵力还是比较少啊(再强调一下),而在天津的拳民已经不下3万人,现在紧急备战。这是一支很好的利用力量,形势所迫,我就不得不先暂时招抚以应急,于是我亲自接见义勇的首领,办理此事(由于此时义和拳还没有被慈禧宣布“合法”,还没有真正成为“义和团”,于是特意将他“私自”联合义和拳的情况做了说明)。

我正在办理此事之时,接到报告,有一部分洋兵从大沽口坐火车北上试图进犯天津,洋兵率先开炮,我军阻截(洋人果然来犯津了,证明了之前加强天津防卫的必要性,并且说明天津的战斗也是“衅自他开”)。

随后租界里洋军分路出击,我亲率各军和拳民竭力进攻租界,军民团结一心,英勇奋战,一直激战到19日,我军获胜在望,紫竹林租界指日可下(所谓“获胜在望”,这大概指的是“精彩”的炮战)。

我与负责阻截大沽口北上之军的聂士成商量,准备一鼓作气先攻下租界,然后全力接济罗荣光。大沽口距天津一百余里,电报不通,那边的情况如何,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听说弹药库被炸,危急的情况可想而知。不料又听说西摩尔联军正在回撤天津,看来,我又不得不派出军队前往防御了。

领导,这就是这些天洋人首先开衅、我接仗获胜,并现在筹划防守的实在情形。虽然我军民心极固,军气甚扬,但以天津现有兵力,以一敌八,军事万分棘手,请调拨大军,星夜赴津增援。我把这个战时报告发给领导,听候指示,纵有千难万难,奴才唯有妥为联络,竭尽心力办理!(一句话总结:你辛苦了。)

完美,十分完美。大沽口炮台早在17日就已经失陷了,而在裕禄同志20日这封奏折里,他大谈特谈的仍然是他如何保卫天津,如何英勇地领导租界之战,他比上一封奏折“进了一步”的只是告诉慈禧战斗已经打响,但竟然还是没有告诉慈禧炮台已经失陷的事实(裕禄最终是在第二天——21日才报告的)。

“表功”的同时自然也就为大沽口失陷开脱了责任。若只看裕禄同志的这份奏折,大沽口之战和保卫天津之战这两件原本有明显时间先后顺序的事情,基本上是同时发生的,他完全没有顾及大沽口的失责,被忙忙碌碌、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地“保卫天津”给掩盖了。看到这份奏折的慈禧还能说什么呢,估计只恨不得能握住裕禄大人的手,眼泪哗哗:我就啥也不说了。

大家要问了,一封小小的奏折,就有这么大的学问和作用吗?朝廷难道只会“依折办事”?

这是有传统的。咸丰年间,爱犯事的左宗棠被人上奏参劾,面临处罚,于是营救他的人就开始想办法,而这办法不是去收集左宗棠无罪的证据,也不是去了解所参劾之事的事实,更不是去翻翻大清律法,而是请当时的饱学之士(潘祖荫)写了一封更加厉害的奏折,后来左宗棠果然就因为一封奏折被“保”下来了,在这封奏折里有一句“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