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聂士成:最后一位传统名将之死(第2/6页)

包围圈越来越小,炮火也越来越猛烈。“突围吧!”聂士成命令部将,看到部将们领命而去,聂士成穿戴整齐,披上了黄马褂,骑上了战马。

跟随聂士成多年的步兵管带宋占标突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哭喊着拦在马前,不让聂士成冲向敌阵。

“你不懂。”聂士成苦笑,打马向四面是炮火的八里台桥冲去,宋占标追赶上,一把拽住马,拼死不放!

“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丈夫矣!”聂士成大喝。

他挥刀向宋占标的手腕砍去,宋占标只得放手,聂士成的战马箭一般冲向战火中。

“你不懂。”聂士成到底是指什么?是不懂曾经的英雄背负罪名和骂名的内心绝望,不懂毅然以死而证清白的决心,还是不懂大清还有一种比战场残酷百倍的东西——党争?

八里台桥上,敌军的炮火对准了黄马褂这个鲜明的目标,聂士成战马中弹倒下,再换一匹,一块弹片划过他的小腹,肠子流出。

宋占标等人哭喊着冲上来,恳请聂士成下火线,聂士成回答:

“吾未瞑目,必尽吾职!”

敌阵里的一名德军指挥官曾经在聂士成军中担任过教练,他发现了聂士成,赶忙命令士兵停火,用中文向聂士成喊话: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即可免一死!

听到这话,聂士成突然拽住马头,直立身体,圆睁双目,用尽全身气力回敬了一个字,然后冲锋向前,用手中的枪射杀敌阵炮兵!

对面枪炮齐鸣,枪林弹雨中,聂士成的两腿被打断,脸上左右两腮被打穿,颈部被打穿,脑门被打穿,胸部被打穿,血水横流,肠胃溃地,聂士成倒于马下,却是面露微笑!

在6年前的平壤之战中,聂士成的战友左宝贵身披黄马褂,战死沙场。

6年前的夜晚,在平壤的营帐中,聂士成和左宝贵把酒言战,商讨对付日军的办法,“我等须以持久之战对之”,何等睿智,何等豪气干云,何等快意人生!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6年前的那个夜晚,6年时间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却也会让人觉得无比漫长,眼前的景象就像那年那夜漫天的星光,将军卸甲,岁岁年年!

宋占标号叫着冲向联军,中炮牺牲。

八国联军用红毯裹住了聂士成尸体,将尸体送还。然而,附近仍然要“报仇”的某些拳民准备夺走聂士成尸体辱尸,被八国联军开火击散,裕禄在天津城里向军机处上报聂士成战死,要求给予抚恤,端王集团坚决不肯,最终慈禧以两宫名义下诏“准予恤典”,但上谕中仍有一句:“聂士成误国丧身,实堪痛恨!”

聂士成就这样“戴罪阵亡”了,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但这是大清最后一位淮军将领之死,是最后一位传统名将之死。聂士成自幼父死家贫,在母亲的严格教育下长大,喜好习武,好行侠仗义。初入河南籍将领袁甲三(袁世凯叔爷爷)的平捻团练,后入李鸿章淮军。在淮军后期的腐化堕落中,唯有聂士成坚守原则,他曾与各营营官立誓相约,刻苦训练,英勇抗敌,并对朝廷忠心耿耿。

自聂之后,那些马背为生、热血尚武、能征善战而又始终忠诚不贰的中华传统名将,再无一人!

在聂士成牺牲两年后,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聂士成突然成为了朝廷的英雄,受到各种追捧和表彰,袁世凯领衔北洋各军统领上奏,要求为聂士成“追恤加恩”。朝廷颁布上谕:追赠聂士成为太子少保,照提督阵亡例赐恤,赏正四品骑都尉兼一等云骑尉世职,其后代世袭罔替!聂士成三个儿子均由朝廷录用,其83岁的老母由原部将杨慕时奉养,准于立功省份直隶、牺牲地方天津八里台及原籍安徽合肥,为聂士成建立专祠,谥“忠节”,朝廷到处号召各级官员和武将学习聂士成的忠节。

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袁世凯下令将八里台桥改名为“聂公桥”,桥旁修建一座两米多高的石碑,上书七字——“聂忠节公殉难处”。

对于这身后的荣耀,聂士成永远无法知晓了。那么,当时面对德国军官“投降即可活命”的喊话,聂士成到底回敬了一个什么字,让联军方面万炮齐发?

聂士成的话在正史上没有记载,这个字只在个别史料和八里台当地人流传的故事里出现,这个字也有可能教坏小孩子,但我仍然把它记录了下来。因为在我看来,这才更像真正的聂士成,也是我们更加愿意接受的聂士成,它让我们对那个残酷而荒诞的世界有了更多的感受和理解。

聂士成怒喝了一声:“屌!”

日军首次对中国使用毒气

攻占八里台和西机器局之后,7月11日,八国联军继续进攻。聂士成已经阵亡了,日军第五师团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他们迅速成为了八国联军的主力——并且接下来一直是主力,攻向马玉崑驻守的陈家沟至天津火车站一带的防线。

这是天津城墙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日军正准备发起冲锋,英军指挥官来到日军阵中,说:“别急,给你们两炮。”

给你们两炮不是打他们两炮的意思,而是给他们两门炮——英军运来的这两门4英寸口径的大炮是刚刚从南非的战场运到大沽口的。不远万里到来,一定有缘由。

日军好奇地朝陈家沟阵地发射这个神秘武器,紧接着,人类历史最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股股从未见过的黄绿色烟雾飘过,闻到的人头晕眼花,随即倒地立死,陈家沟附近上百名士兵、600匹战马,以及附近村庄里的部分百姓倒地而亡。

这是人类战争史上第二次大规模使用毒气弹。以前人们一般认为,毒气弹是一战中德军对英法联军首次使用,而实际上,早在1900年,天津就成为了继南非之后第二个遭受毒气弹的战场。

这几发炮弹打过来时,马玉崑的士兵还是像往常一样躲到掩体后面。没想到躲得过炸,却躲不过毒,大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炮弹,更加不知道如何应付,于是惊慌失措,丢弃防线,慌忙撤向天津城内。

日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天津城墙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过他们更兴奋的是拥有如此致命的杀伤性武器,这两门毒炮引起了日军极大的兴趣。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将他们专门研发毒气弹和细菌弹的机构搬到了哈尔滨,并成立了专门的部队——代号731。

天津城已经门户大开。7月13日,八国联军对天津城发起总攻。

日军攻陷天津

天津城内,裕禄和退守的马玉崑集结了1万人的军队,这么多人守城,再加上高大坚固的天津城墙,应该是能守住些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