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拉朽(下)(第2/5页)

不过涉及到具体制造方法问题,向这位赵主簿咨询,肯定等同于问道于盲。这位最擅长的是画十字架,喊上帝保佑,然后云山雾罩地瞎白活上一大通。真正本事,却是半点儿也无。想到对方平素的表现,县令盛昭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将目光再度转向城外。

目光刚落在护卫在炮车另一侧的队伍上,他的眼睛便再也移动不开了。那是什么奇门兵器,怎么比大火铳还粗?并且长长短短的,每个人手里拿得都不一样?最令人费解的是,队伍中最前方的两排人,还抬着七八张巨大的板子。一看就是由纯铁打造,黑黝黝在太阳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喂,赵主簿,别画十字架了。那些铁管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认识么?”专门负责贴身保护盛昭的蒙古百夫长哈斯也看得满头雾水,走到主簿赵肖身边,用力推了他一把,瞪圆了眼睛追问。

“应该,应该是一种秘密,秘密武器吧!”主簿赵肖一边画着十字架,一边满嘴跑舌头。“比大火铳管子还粗,就是特大火铳!诸位也知道,那朱屠户是个妖人。什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能造得出来?”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没问朱屠户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蒙古百夫长哈斯把眼睛一瞪,厉声呵斥。

“是,是管子和铁板!”主簿赵肖被吓得两腿发软,赶紧大声补充。“管子和铁板,管子和铁板搭在一起,可以,可盖房子。我知道了,他们,他们要,要靠近了搭箭搂。用铁管子和铁板搭箭楼,不怕火烧!”

还甭说,他情急之下,蒙得还真有些靠谱。那些红巾军士卒扛着和抬着的,如果换成竹竿、木板和绳索,不就是搭箭楼的材料么?想到此节,县令盛昭再也不敢耽搁,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命令,“床弩,床弩准备。瞄准敌军左翼那些拿铁管子的,给我,给我射!”

“床弩,大人命令床弩射击。瞄准了敌军左翼,射击!”传令兵扯开嗓子,迅速将命令传遍整个东侧城墙。

“是!”两个马脸上的守军答应一声,举起木槌,狠狠敲在床弩的发射机关上。“呼!”十几根一丈半长的弩箭带着风声,呼啸着朝红巾军队伍的左翼扑了过去,速度快如闪电。

然而,此物毕竟不是闪电。木制的弩杆很快就受到了风力和重力的双重影响,颤抖着偏离了既定轨道,或者一头扎进了土里,或者飘起来不知所踪。只有两三支靠近了目标,却被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淮安军刀盾兵用举盾及时地挡住,“咚”的一声,矢锋入盾半尺,矢杆颤颤巍巍地来回晃动。

“嘀——!”走在队伍中的第一军副指挥使刘子云立刻吹响了挂在胸前的铁哨子,将整个队伍停了下来。紧跟着,队伍中就响起了他洪亮的声音,“按原定计划,炮兵以营为单位,就地展开。”

“炮兵以营为单位,就地展开。”

“炮兵以营为单位,就地展开。”

……

专门负责传令的亲兵则举着铁皮喇叭,将命令一遍遍地大声重复。早就跃跃欲试的三个炮兵营长听到了,立刻指挥着各自麾下的弟兄扯下炮衣,推动炮车,将整整九十门四斤炮分为前后间隔十步远的三排,对准了宝应城门东侧两个马脸,和两个马脸之间的城墙上方。

“呼——”巨弩继续呼啸着朝阵地飞来,大部分都落到空处。少部分被刀盾手用举盾挡住。只有偶尔一两支能落在大伙脚边,溅起一串串暗黄色的烟尘。

训练有素的炮兵对近在咫尺的巨弩视而不见,在每个炮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固定炮身,装填火药,压紧弹丸。整套动作,都宛若行云流水。

“嗯!”刘子云学着朱八十一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哨子再度含进嘴里,用力吹了一下,再吐出来,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开炮射击!十门火炮一组,循环轮射!限在半炷香时间之内,把两个马脸和城墙上的弩车给我清理干净!”

“轰!”黄老二指挥着一门四斤炮,率先射出第一枚弹丸。高了,实心弹丸从左侧马脸的上空呼啸而过,吓得上面的守军手一哆嗦,将木槌砸在刚刚拉开还没来得及上弩箭的弩车上,直接放了空炮。

“炮口压低半寸!”黄老二迅速跳到最前排第二门火炮旁,大声喝令。

“是!”众炮手答应着,齐心协力,用装了土的麻袋垫高炮尾,重新压实。“轰”短短数息之后,第二枚弹丸飞出炮口,掠过二百步的距离,狠狠砸在了左侧马脸的城垛口下方二尺处,将城墙砸了个大坑,泥土瑟瑟而落。

“低了,炮口向上调高一小指头!你放下,我来!”黄老二深深地吸了口气,快步跑到第三门火炮前,亲自动手调整角度。两只眼睛,就像夜里的烛火一般明亮。

在弟兄们的全力配合下,第三门火炮也很快调整完毕。怒吼着喷出一颗巨大的铁弹丸,在半空中拉出一道弧线,正砸在马脸中央,溅起一团凄厉的血雾。

“啊——!”侥幸没有被波及的蒙元士兵抱头鼠窜,纷纷朝马脸两侧的城墙退去。却又被城墙上的百夫长们,用刀子直接给砍了回来,“别慌,给我射,给我用弩车射!他们不可能每一炮都打得这么准。咱们也不肯能一直射不中。给我射,快给我射!谁敢跑,老子先宰了他!”

在死亡的威胁下,众官兵又掉头逃回马脸,手忙脚乱地转同摇橹,重新拉开弩臂,装填弩箭。“嗖——嗖——嗖——!”数支巨弩落进炮兵阵地中,溅起两团血花。

“轰!轰!轰!”已经摸索出大致射击角度的炮兵们,立刻以狂轰滥炸相还。数十枚滚烫的铁弹丸带着尖啸落在马脸和马脸前方的城墙上,砸起大团大团的血雾和烟尘。

“炮兵,开炮射击!十门火炮一组,循环轮射!”刘子云兴奋地挥舞着令旗,围着炮兵阵地来回跑动。“半炷香时间,必须把两个马脸清理干净。有外人在后边看着呢,咱们不能给都督丢脸!”

外人,自然指的是毛贵和傅有德两个,以及他们麾下的将士们。虽然他们是好心前来助战,但淮安军上下,还是涌动着一股和客军争一争短长的暗流。特别是最底层的士兵,这几天从行军速度到扎营时的整齐程度,再从身上铠甲,手里的兵器,到走路时的精气神儿,私下里已经不知道比较过了多少次,每一次毕竟的结果,都令大伙胸口挺得更高。

这回,也是一样。在自豪感的驱动下,炮兵们将火炮操作得格外流畅。每当听到自家连长的喊声,就是十门炮口同时喷出怒火。紧跟着,十枚滚烫的弹丸就落在对面的马脸内外,将守军砸得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