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涤荡(下)(第2/2页)

“投降,小人把兵器扔了,请淮安老爷饶命!”

“投降……”

“投降……”

绝望之下,既然有人带了头,接下来溃兵们的反应就顺理成章。沿着自家队伍的末尾,像被冰雹打过的庄稼般,一排接一排,主动跪到在地。铜锤、铁锏、独角铜人儿,铁蒺藜骨朵儿,各色沉重笨拙的奇门兵刃,丢得到处都是。

淮安军的战兵们,则在连长、都头的率领下,一队队从他们身边跑过。每个人都大声地重复,“双手抱在脑后,弃械不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尾随战兵入山的淮安军辅兵,很快就赶至。一个负责招呼三到五个,熟练利落地将投降者用他们自己的腰带绑了起来,押到一旁临时设立的收容点儿看守。有被自己人砍伤的山民,在血泊中翻滚哀嚎,也被淮安军发现,陆续拖上了山坡。有奄奄一息,明显是神仙也救不回来者,则被淮安军辅兵干净利落地杀死,彻底摆脱了绝望。

因为数量实在过于庞大的缘故,令淮安军一时半会儿根本抓不过来。那些见机最快,和砍杀自家袍泽最果断的苗军溃兵,在月亮彻底没入树林之前,冲出了白起岭西侧的山谷。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兜头一阵弹雨。淮安军三零五早已奉命在此严阵以待,只等着猎物自己跳进陷阱。

“娘咧——!”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好不容易逃出死亡之谷的溃兵们丢下数百具尸体,掉头冲向西南。西南方是否有路通向山外,他们也不清楚。但是西南方地势总比西北低一些,西南方至今也没传来任何火枪射击声。

三零五旅的火枪兵,没有尾随追击,只是在原地清理枪膛,快速装填弹药。很快,又一波溃兵从山谷里逃了出来,进入燧发枪射程。火枪兵们按照各自位置,三排轮番上前射击。子弹一排接一排飞出,将溃兵打得尸横遍野。

三排连射过后,这一波溃兵至少被留下了四成。剩下的则调转身形,追随着自家同伴用尸体铺就的道路,也冲向了西南方的未知地域。没有人来得及思考,等在此处的淮安军,为何不将山谷彻底封死。没有人跑到高处去瞭望一下,前方是否真的存在生路。

更多的溃兵陆续从山谷里冲出来,就像迁徙的野羊群,丢下一部分同伴给路边的狮子,然后埋头继续狂奔。他们在此刻是无比的温顺,令三零五旅的火枪兵在扣动扳机时,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们的数量是如此的庞大,很快就在三零五旅的阵地前形成了一座完全由尸体组成的屏障,层层叠叠,拐着弯子,由西北转向西南。

当跑得最快的“野羊”们,终于以为自己摆脱了狮子的猎杀之时,天色已经渐渐放亮。他们一个个筋疲力尽,步履蹒跚。忽然,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唢呐声,“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清脆而激越。“野羊”们的心脏猛地打了个哆嗦,喘息着抬起头,只见一群淮安将士,排着整齐的军阵,横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各营一连举枪,预备,放!”团长贾强果断地挥动令旗,右臂前指。

“呯呯呯呯呯呯……”白烟翻滚,跑得最快的苗军溃兵倒下一整排,死不瞑目。

“二连举枪,预备,放!”

“三连举枪,预备,放!”

……

“一连举枪,预备,放!”

……

“呯呯呯呯呯呯……”火枪声连绵不绝。训练有素的淮安三零六团士兵,用枪口指着敌军前胸,射出一排排滚烫的子弹。

陆续逃过来的苗军溃兵没有力气转身再逃,也没有力气冲上前拼命。在连绵不断的弹雨中,一排接一排地倒下。有个别理智尚存的机灵者,见势不妙,果断趴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哭喊求饶。大多数溃兵却连求饶也都失去了勇气,只是茫然地停住脚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子弹在自己身体上打出一个个血红色的窟窿,然后脸上突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缓缓仆入血泊。

当朝阳在不知不觉间跃上山顶,整场战役已经接近了尾声。纵横江南数载,屠杀无辜百万的苗军,在淮安第三军团的打击下,全军覆没。

义兵万户,伪骠骑将军,飞山蛮土司杨完者被俘虏。他的两个弟弟,杨通泰和杨通知死于逃命途中,麾下心腹爱将李才富、肖玉、蒋英、刘震等人或死或降,全部落网。只有平素非常受其器重的猛将钟矮子,因为临阵倒戈,得到了善终。丢下铁蒺藜骨朵儿,像一条猎狗般跟在第三军团都指挥使徐达的战马旁,满脸媚笑。

“卖主求荣之辈,不得好死!”老儒张昱兀自不甘寂寞,冲着钟矮子的方向,用力吐了口吐沫,大声诅咒。

徐达的目光果然被他的举动所吸引,皱着眉头上上下打量。

老儒张昱立刻来了精神,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老夫乃虞文靖公门下弟子,翰林学士张蜕庵公之族侄,庐陵张光弼,今日不幸落入你手……”

“噪呱!”徐达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轻轻撇嘴,“助兽食人之辈,有何资格让徐某记住你的名姓?老实在地上蹲着,别污了徐某的耳朵!”

说罢,不搭理被气得摇摇欲坠的张昱,迅速将头转向身边的王弼,“敬夫兄,烦劳你派人给胡大海送一封信。告诉他后路已靖,尽管奋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