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工业革命(第2/10页)

不论英国领先的原因是什么,它在科技方面并不占优势。在自然科学方面,法国几乎肯定走在英国之前。法国大革命相当大程度地加强了这种优势,至少在数学和物理学方面是如此。因为,在法国,科学受到革命的鼓励,而在英国,反动派则怀疑科学。甚至在社会科学方面,英国人距离使经济学成为——并且基本保持为——盎格鲁——撒克逊人显学的优势还远得很呢。不过在此时,工业革命的确使它们置身于毫无疑问的首要地位,18世纪80年代的经济学家不仅喜欢读亚当·斯密(Adam Smith)的著作,而且——或许比较有益——喜欢研究法国重农学派和国民所得会计学派,魁奈(Quesnay)、杜尔哥(Turgot)、尼摩尔公爵(Dupont de Nemours)、拉瓦锡(Lavoisier),或许还能读到一两位意大利人的著作。法国有着比较独到的发明,例如1804年的雅凯(Jacquard)纺织机,这种机器的装置要比任何一种英国设计的机器复杂。法国也制造了较好的船只。日耳曼人拥有像普鲁士矿业学校(Bergakademie)那样的技术培训机构,在英国就没有类似的机构。法国大革命创造了独一无二、给人深刻印象的巴黎综合工科学校(Ecole Polytechnique)。相较之下,英国的教育如同儿戏,尽管它的不足之处多少因要求严格的乡村学校,以及具有严谨、激情和民主气息、信奉加尔文教派(Calvinist)的苏格兰大学所抵消。这些学校把一大批才华出众、勤奋刻苦、追求事业、具有理性精神的年轻人,源源不断地送往南方,这些年轻人包括瓦特、特尔福德(Thomas Telford,英国工程师)、麦克亚当(Loudon McAdam,苏格兰发明家)、穆勒(James Mill)等人。牛津和剑桥是英格兰仅有的两所大学,从学识上看,它们无足轻重,除了那些被排斥在(英国国教)教育体制之外的非国教新教徒们所建立的专科学校之外,这两所大学和公立学校或文法学校一样,毫无生气可言。甚至希望自己儿子能接受良好教育的贵族家庭,也依赖私人教师或苏格兰的大学来完成学业。19世纪早期,教友派信徒兰开斯特(Quaker Lancaster,以及在他之后,他的国教派竞争对手)建立了一种自愿式的大众识字教育,这个教育系统在经历了一番教派争论之后,很偶然地永远承担起英国教育的重责大任,而在此之前,英国并没有任何初等教育体系。社会恐惧阻碍了穷人的教育。

所幸的是,进行工业革命并不需要太多高深的学问。[1] 工业革命的技术发明极为平常,其技术要求绝不会超出在工厂学得丰富操作经验的聪明工匠,或者说,绝不会超过木匠、磨坊制作匠和锁匠的创造能力:如飞梭、珍妮纺纱机、走锭精纺机。即使从科技上看来最为复杂的机器,如1784年瓦特发明的旋转式蒸汽机,其所需的物理水平也不会超过此前大半个世纪已经达到的程度——蒸汽机的完善理论直到19世纪20年代才由法国人卡诺(Carnot)加以发展——并且可以在以往几代人实际使用蒸汽机(主要在煤矿)的基础上制造出来。假如条件适当,工业革命的技术革新(可能化学工业除外),实际上是水到渠成。但这并不表示早期企业家通常对科学不感兴趣,只一味寻求实际利益。[4]

在当时,这种适当的条件在英国是显而易见的。在英国,人民有史以来第一次正式审判并处死了国王,个人利益和经济发展变成了政府政策的最高目的,这些都已是一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出于实际的目的,英国已经找到了解决土地问题的革命性办法,这是独一无二的。相当一部分具有商业头脑的地主几乎已经取得了对土地的垄断地位,这些土地由农场主人雇用无地或小土地持有者来耕作,农村大量古老的集体经济残余,仍需借由《圈地法案》(Enclosure Acts,1760—1830)和私人交易加以扫除。但是,我们几乎不能再以法国农民、德国农民或俄国农民那种意义上的农民来形容“英国农民”了。市场已经支配着农场,制造业早已渗透到非封建性的农村。农业已经做好了在工业化时代实现它的三个基本功能的准备:(一)增加生产,提高生产率,以便养活迅速增长的非农业人口;(二)为城市和工业提供大量不断增长的剩余劳动力;(三)提供一个累积资本的机制,把资本用于经济活动中较为现代的部门。(另外还有两个功能在英国可能不太重要,那就是在农业人口中——通常占总人口的大部分——创造一个足够大的市场;以及提供出口盈余,以有助于保证主要商品的进口。)大量的社会管理资本已经被创造出来,它们是为使整个经济平稳前行所必须投入的昂贵的基础设施,尤其在船运、港口设施,以及道路和水路的改进方面更加明显。政治已经适应利润的需要。商人的特殊需求可能会遭到其他既得利益团体的抵制,如我们将会看到的那样,土地利益团体将在1795—1846年间竖立最后一道障碍,以阻止企业家前进。但是,从整体上看,金钱万能已深入人心,企业家要想在社会的统治阶层中争得一席之地,其所必备的前提,就是要有足够的金钱。

毫无疑问,商人正处在发达致富的过程中,因为对大多数欧洲国家来说,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是一个繁荣的时期,是一个经济自由发展的时期,是伏尔泰(Voltaire)《老实人》中的潘格罗斯(Dr.Pangloss)幸福乐观主义的真实背景。人们很可能认为,这种受到轻微通货膨胀推动的经济发展,迟早会把某些国家推过区分前工业化经济与工业化经济的分水岭。但是,问题并没那么简单。事实上,18世纪大部分的工业发展并没有立即,或者说并没有在不远的将来导致工业革命,即导致一个机械化“工厂制度”的产生。这个制度反过来生产大量的产品并使成本迅速降低,它不再依赖于现有的需求,而是创造了自己的市场。[2] 例如建筑贸易,以及在英格兰中部和约克郡(Yorkshire)无数生产家用金属制品——钉子、铁锅、刀具、剪刀等等——的小规模行业,在这一时期显得蓬勃发展,但是,在其中发挥作用的总是现存的市场。在1850年,它们所生产的商品远多于1750年,但生产方式本质上还是旧式的。当时经济所需要的并不是随便哪一种类型的发展,它所需要的是一种创造了曼彻斯特而不是伯明翰的特殊发展。

此外,初始的工业革命是在某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发生的,在这个条件下,经济发展是从无数个私人企业家和投资者纷繁复杂的决断中出现的,每一个决策都根据那个时代的第一条圣训,即贱买贵卖。他们是怎么发现最大的利润来自有组织的工业革命,而不是他们更为熟悉(在以前也是更有利可图)的经营活动?他们是怎么知道当时尚无人知晓的秘密:工业革命将创造一种空前的力量,加速扩大他们的市场?倘若工业社会主要的社会基础已经打好,就如18世纪晚期的英国几乎肯定已经形成的那样,它们仍需要具备两个条件:第一,需要存在一个已经为制造商提供了特殊报偿的行业,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通过简便廉价的革新,迅速扩大他的产量;第二,需要有一个基本上为某个生产国所垄断的世界市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