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第2/4页)

楚易心中不由有些恍惚,甚至有点怀疑适才是不是一个春梦而已。但肩膀犹自隐隐疼痛,唇齿之间余香尚存,又哪会有假?

当下,他将这一切传音描述给萧、晏二女听,紧要之处自然略过不提。两人闻言又是羞臊又是惊骇,想不到李玄无耻,一至于斯。

萧晚晴蹙眉道:“此事就连我师尊也一无所知,可见李玄老贼心计深远,瞒过了所有人。楚郎千万小心,尽量少和李思思接触。倘若被她看出漏洞,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楚易心中凛然,忍不住又朝李思思望去。

月光下,那张容颜如冰雪雕砌,端庄淑雅,又仿佛带着淡淡的凄婉哀愁,美得让人窒息。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突然像被什么抽紧了,刺疼酸苦,难以摹状。

到了内园门口,为了安全起见,所有随从都不得进入,只能在旁边的楼阁休息用膳。

晏小仙、萧晚晴两人无奈,只好重新将各大注意要项,仔细地叮嘱了楚易几遍,确定他都已滚瓜烂熟了,方才忐忑不安地目送他穿过汉白玉拱门,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康王府虽然比不上齐王府壮丽,但精巧华丽却犹有过之。

楚易一路走去,两旁奇花异草,假山连绵,雕梁画栋,参差其间,极尽奢华富丽。各色灯笼悬挂在树梢檐角,五光十色,如梦如幻。

在通幽曲径间行走,听着流水淙淙,看着湖光月色,真有如临仙境之感。

美中不足之处是五步便有一岗,十步便有一哨,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士个个如黑壮铁塔,未免大煞风景。

过了松林,眼前一亮,万千彩灯倒映在湖水中,微波粼粼,如霓虹乱舞,霞彩横流,令人眼花缭乱。

晚宴便设在湖边的“霓湖十八殿”中。

十八座朱楼碧瓦的殿宇环湖而立,气势巍峨,象征着十八皇子同心连枝。此时殿内华灯漫漫,丝竹声声,喧哗笑语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齐王殿下,仙宜公主驾到!”

听到两侧卫兵的齐声高呼,楚易心中一凛,突然感到一阵紧张。这一刹那,他才鲜明地意识到,真正要依靠一己之力,独挽狂澜了!

当下凝神聚意,屏除一切杂念纷扰,在丝竹悠然的节奏声中,与李思思并肩拾级而上,翩然步入富丽堂皇的大殿。

灯火辉煌,垂幔翻舞,两侧玉案罗列,美酒珍肴琳琅满目。众人纷纷起身,招呼不绝。

这些人中有一大半,楚易日间都已见过,此时重逢,彼此嘘寒问暖,满脸堆笑,倒像是许久没见一般。

楚易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又是鄙夷好笑,又是苦涩怅惘。他自小苦读圣贤书,为的就是金榜题名,有朝一日能与这些达官显贵并列朝班,为国出力,为民解忧。

但今天经历了这些事,目睹这些政客两面三刀的嘴脸,倍感官场之虚伪诡诈,从前那赤子热诚早已冷却了大半,心中甚至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比起和这些笑里藏刀的家伙虚与委蛇,倒不如啸傲山林,修仙炼法来得逍遥自在。

十八殿迤逦连绵,气势恢弘,首席设在正北之位,空空如也,唐元宗等人尚未到来。

首席下方是十八个座位,显然是为了十八个皇子准备的。此时只有太子之位空着,其他十七位皇子都已经入座。

楚易在东面次席坐下,与李思思临桌相隔,对面便是裴永庆、李木甫等公卿显贵。

裴永庆满面春风,与楚易遥遥举杯相敬。

李木甫则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点了个头,就和身边的几个官吏低声交谈起来。

楚易微微一笑,心中暗感奇怪:这老贼今日居然耐着性子,始终不来讨好我,难道他已有了十足把握?隐隐之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四下扫望,发觉除了文武百官之外,居然还来了不少道佛高手。

天师道的张飞羽、青城玉虚宫的玉虚子、雨蕉庵的齐雨蕉、上清茅山的李凝扇、法严寺的无念、无嗔等人赫然在列。

楚易心下大凛,念力毕集,略一数去,真仙级以上的高手竟有六七十人之多。其中三人素未谋面,但真气雄浑,深不可测,竟和玉虚子等人不分伯仲,当已在散仙之境。

第一人是个高瘦如槁木的喇嘛,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但相隔如此之远,仍能感觉到他凌厉森冷的念力。

第二人是个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眼睛滴溜溜直转,满脸微笑,神情颇为滑稽有趣。

第三人是个黑胖和尚,穿着紫金袈裟,坐在无欲、无嗔两和尚之间,木无表情,像在打坐冥想。

楚易施展顺风耳,凝神聆听,终于从周围人的交谈中,得知这三人竟分别是兴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师、青城玄真道院的杜采石真人和九华山法严寺的法相长老。

楚易心中寒意大凛,暗想:今晚既是康王为伍妃贺寿的晚宴,叫这么多修真来做什么?看来两边都是摆明了今晚摊牌,图穷匕见了!

就在这时,只听殿外卫士高声长呼:“陛下驾到!伍娘娘驾到!”

鼓号轰然,管弦并奏,喧哗声顿时停止,数百双目光齐刷刷地朝长廊望去。

珠帘卷处,十八名宫装美婢鱼贯而出,然后便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朗声道:“各位爱卿,朕来迟啦。”

一个黄袍金冠的老者在十八名太监的拥簇下,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出,身边跟随着一个雍容典雅的美丽妃嫔。正是唐元宗与伍慧妃。

众人纷纷拜伏在地,三呼万岁。

楚易只得也跟着伏倒,随口附和了几声。

若换了从前,他这几声“万岁”必然叫得心甘情愿,但“胎化易形”之后,他性格大变,桀骜不羁,对当世皇帝早已没了以前的敬重之心,只是逢场作戏,敷衍了事。

唐元宗坐定之后,目光徐徐扫望了一遍文武百官,最后停留在太子的那个空座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沉痛的神色,道:“各位爱卿,朕适才迟到,是因为今夜是除夕,是团圆之夜,朕先去看了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他说的是太子李兆重,却没人敢接过话茬。

果然,唐元宗顿了一顿,又道:“朕去看的这个人,今夜原本也当和诸位一样,坐在这大殿中,一齐为伍妃祝寿。但是……”

他轻轻拍打着桌案的边缘,眼眶微微一红,半晌才沉声道:“但是今日他来不了了。往后每年,只怕也都来不了了。朕看着这里空着的座位,想着这‘霓湖十八殿’的名字,心里好生难过。”

众人满脸凝肃,鸦雀无声,原本喜庆欢跃的气氛荡然无存。

楚易暗自打量唐元宗,见他两鬓斑斑,额上皱纹横生,短短几日间,竟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不由微起同情之意,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为什么裴永庆会如此一反常态,心急火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