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落草,正道如来(第2/7页)

“啪啪啪啪”。

一阵凌乱的掌声响起,魏同尘涨红了脸,激动地鼓掌。

一群人看白痴一样看过去,张二牛有点尴尬,咳了两声拍拍魏同尘的肩。

魏同尘茫然四顾,慢慢收了双手,很奇怪地小声冲皇帝问:“江流说得这么好,咱们不该鼓掌的吗?”

张二牛压低声音道:“这种时候,人家为咱们说话咱们好好听着就是,闷声发大财懂不懂?你这样,搞得人家家庭关系不和睦,你也有责任的嘛。”

孙天机连连点头。

“都给我滚!”

一柄飞刀应声凝在半空,自一群汉子眉前削过,毛发簌簌而落。

江流咽了口唾沫道:“相思……我的眉毛你干吗也削?”

“削你不行吗?!”丁相思眉梢挑起,飞刀从江流眼前晃过来晃过去,“就是他们都不削也削你,跟本姑娘唱反调你很开心是不是?”

江流苦着脸道:“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丁相思狠狠瞪着江流,飞刀停在江流眉心。

江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挪开飞刀,慢慢塞回丁相思袖中,丁相思哼了一声扭过身去,望着山下的村落怅然若失。

人,总不会一直都是少年,屡经变故,总会走向更远的地方,只是丁相思没有想到,马贼走得这么快,这么早。

“其实这几天朕一直在想,少年究竟有什么用,血热如火,泼洒出来连皇帝都能杀,但那代表什么呢?如果不是孙天机,如果没有岁月刀,淮南王登上皇位,又是一片轮回。马贼那一刀究竟砍在皇位上,还是斩在天下所有人身上,朕搞不懂。”

张二牛的话悠悠从身后传来,丁相思回过身去,见到江流萧索的背影,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忽然之间,姑娘想起江流刚才那句话。

“相思,咱们走吧。”

一股无力感攫住姑娘的心脏,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在江流心中缠绕了多久,望着江流的背影缓步上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江流的手指动了动,他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按在姑娘手背上。

风过千岩,吹得皱江湖,吹不老江山。

【忽有天庭】

很多年以后,江流总会想起那天破庙里的钟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天之后,张二牛君临天下,重整河山,一柄柄刀赐在诸位大臣手中。

前朝传下的三省六部被张二牛取缔,雨师、风伯、雷公、电母等官职接踵而来,有愤愤不平、说皇帝不循旧例的老臣,都已经被贬出京外。

四方将领之中,也有起兵造反的,覆手间被张二牛压下。其间平叛有功的小将,皇帝择其中二十八人赐刀,以二十八宿为官名,各自镇守边关。

三年之间,天下大治。

随后有老道提造化刀进京,说,陛下天恩浩荡,已非凡人,贫道愿助陛下一臂之力,登天成仙。

造化刀出,紫禁城有如活物,顷刻间向上生长,一层层深入云海星河,人称九重天外天。

张二牛埋下长生刀,在老道的帮助下,散尽长生刀意,十年之间竟在九重天外结出一片桃林,所结蟠桃服之可得长生。

魏同尘说,我总觉着自己跟前面几章的自己不是同一本书里的人物。

彼时张二牛正在写诏令,闻言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无论沧海桑田,只要有朕一口肉,就绝少不了你喝的汤。”

魏同尘说,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像条狗呢?

张二牛哈哈大笑,挥手间诏令飞出金殿,至南天门外,有巨灵拔刀一斩,诏令的声音便像它的躯体一样骤然增大。

“天下奇刀不知凡几,愿听朕号令者,凭刀封神,有违朕号令者,虽远必诛。

“朕在九重天外,等着你们!”

天音浩荡,传遍四海,连响三遍,不绝于耳。

魏同尘啪啪啪鼓掌,脸涨得通红,说,陛下真帅。魏同尘转念想起一茬,又弱弱地问道:“皇上,如果您那师父回来,还想毁天灭地,咱们搞这九重天……有用吗?”

张二牛摇头轻笑,望着九重天下的江湖,“没用,但我们又何必亲自出手?他毁天灭地威胁得了朕,未必威胁得了岁月,他想复活师母,总要去找江流……而江流那群人,一定对付得了他。”

魏同尘恍然大悟,想起那一夜跟马贼对刀,少年忘生拼死,印象尤为深刻。

“也不知道马贼现在怎么样了,上次见他,好像他还跟一个叫王绣花的村姑有一腿……”

【王绣花】

王绣花是个村姑,各种意义上都是。

她生在花果村,长在花果村,每天清晨睁眼,看到的都是窗外的阳光斑驳,洒在水面上金鳞点点。

有时候,王绣花能从窗外看到父亲,父亲踩着泥泞,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湖中捞鱼,喜滋滋地准备烧鱼给她吃。

十三岁那年,王绣花的父亲病逝,窗外再也没有那个捉鱼大汉的傻笑了。

十五岁那年,王绣花的母亲溘然长逝,从此村姑王绣花就只能独居于空荡的小屋。

那几年,王绣花白日经营肉铺,夜半刺绣缝针,走出门去,谁都会叫一声好姑娘。

往事如刀,出鞘不回,人总要继续往前走,王绣花年复一年两点一线,闲来也只是跟村里的闺女、大妈聊天闲扯。

咧嘴一笑,便给岁月催老,活成真真儿的一个村姑。

王绣花年少时也曾想过,或许翻过这座山,能看看外面的世界,故事里讲的公子将军、侠客书生,她也想见。

奈何这一年她十八岁了,人生就已经像本一眼能望到头的说明书,接下来无非是嫁人生子,闲话桑麻,似乎再也没有机会翻出这座山,山外的侠客书生,她也再没有机会见识。

村里的姑娘,十六已经嫁人,王绣花人虽泼辣,相貌却也俏丽得很,几年间提亲者络绎不绝,她笑嘻嘻着,一个个都给推了。

有时候王绣花走到湖边,夜半抬头,面对星风寡语,也会茫然无措,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能推到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王绣花也是这么百无聊赖地抬头观天,长吁短叹不耐烦。

陡然间,天空中似乎有一颗星星闪烁了下。

王绣花眨了眨眼,那颗星星也眨了眨眼,离她越来越近,正如流星般坠落。

落得近了,王绣花瞪大眼睛,赫然发现那不是颗星星,乃是个受伤的汉子。

王绣花揉了揉眼,觉得这两天思考人生思考得有点过度,多半是神经衰弱,该睡觉了。

抬头,汉子还在。

王绣花继续揉眼。

汉子的面容已隐约可见,腰间还挂了把刀。

王绣花忘了揉眼,瞠目结舌。

“砰!”

一声巨响,汉子砸在王绣花身前的湖里,湖水如珠玉散落,溅了她一身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