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服仙露脱胎换骨(第2/7页)

一切静寂如死,他知道这座庵庙乃是清规卓著的紫竹庵。

他懒得从上面纵越而过,因此他沿着一堵墙缓缓前走。

墙内忽然一声清磬之声,划破了残夜的死寂。

那声音生像是在他身侧发出,因此把他吓了一大跳,疾然一掠上墙,探头下望。

但见院子里花树处处,修篁在风中摇曳生姿,虽在夜间,仍然感觉出一片清幽恬静,然而院中一丝入影也没有,使得沈雁飞讶异四顾。

又是一声清磬,从院子里的屋中传出来,沈雁飞哑然失笑,飘身下地。

“啊呀,转眼天就亮了,尼姑们敢情已起来做功课,我得快一点才好。”他想,心中一急,撒腿疾走。

五里来地,在他这种疲乏之师,可不能算近,当他跃下祝可卿所在的院子中,心力忽懈,但觉浑身疲软,再无气力可供奔驰。

他缓缓走进祝可卿房中,却见当中帷幕拉严,把这房间隔为两进。里面透射出灯光,一似尚未就寝模样。

早先他离开之时,祝可卿本已睡着,现在既然有灯光,定是她曾经醒了,那么她当然发觉了他留下那玉环而悄悄走掉之事。

他一面筹思解释的话,一面走过去,掀开帷幕,刚刚把头钻进去。眼前一幅景象,使他大大一骇,浑身一震,竟然不能移步。

但见床上的躺着祝可卿,全身兀自赤裸,可是身躯僵直,平卧在衾被上。

双目紧闭,粉颈上一条红续带,搭住咽喉之处,生像是睡在床上而自缢身亡的样子。

床头的小几上,一根蜡烛燃着,火焰不住地跳动,以致明暗不定,平添一种恐怖气氛。

沈雁飞一看便知她乃是悬梁自尽,然而不知如何那红绫带断了,她的人也卧在床,绕在脖子上。

若说是有人把地搬到床上,那么总该替她盖上被衾,纵使不便替她穿衣的话。

“她何以寻自尽死了?”他想:“唔,仅仅是为了我的缘故吗?那么太把生命看得轻践啦,我怎么办呢?是立刻离开此地?抑是暂时歇一下?”

他悲哀地叹口气,眼光从她身上移开,忽然定在床后那些箱子上。一个歹念掠过心头,他迈步走将进去。

原来他想理索一下箱子,找点金银之类,以充路上盘缠。

可是当他到了床边时,忽然摇摇头,摒弃了这个龌龊的念头,终究他人性尚在,在这种气氛之下,他焉能再动手找寻属于她的财帛。

他的眼光再落在她的面上,忽然大大吃了一惊。

他仿佛瞧见她微弱地呼吸着,而且面色并不如已死之人般惨白可怖,当下一俯身,耳朵凑在她软滑雪白胸膛上,细细听着。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抬起身左手把她身躯扳起一点,右掌一挥,击在她后心命门穴上。

他这种手法与普通武林大不相同,只看他能以修罗扇施展敲穴之术,可以使人潜易筋骨,变得力大身轻这一点,便可推想到他的拍的一掌,妙用较之寻常手法又大相径庭。

祝可卿哇地吐出一口浓痰,飞坠数尺外的地上。

随即身躯一软,无复像早先那么僵直。

她的眼睛也睁开来,神气虽不免萎顿,但已像个好人般,呼吸立时恢复正常。

沈雁飞抱着她,轻轻呵慰道:“你怎么啦?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啊?”祝可卿忘形地搂住他,道:“你……你真的回来了吗?”声音甚是嘶哑。

“啊,她的嗓子也给哭哑了。”他想,一面伸手抬起被衾,替她盖住下身。

“你以为我不回来吗?”他笑着问,显得很真诚的样子:“可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在后你不可再胡思乱想。”

她十分相信地点点头,像头小猫似的偎在他怀中。

可是她立刻发觉地上衣已脱,浑身血痕斑斑的狼狈样子。

“你又遇上那个人?哎呀,这么多地方伤了,可觉得痛吗?”

沈雁飞一歪身,躺在床上,疲乏地道:“不是那个老秃,是另外两个人,不过这些伤都不要紧,只是血流得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祝可卿大惊,顾不得全身赤裸,爬将起来,仔细瞧他的面色。

沈雁飞喃喃道:“我要睡一会儿,你也躺一会儿嘛!”

祝可卿轻轻应了一声,见他并没有什么,便稍稍放心。这时才赶紧穿好衣服,下床替他脱掉鞋子,以便他能够睡得舒服一点儿。

她一径以为是沈雁飞及时赶到,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而且表现得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无情,立刻又变得快乐起来,盘算了一下,虽很紫竹庵白云老尼的冷酷,但抵不过热爱沈雁飞之心,于是又动了往紫竹庵求药之心。

稍为安排一下之后,她自个儿乘一顶软轿,到了紫竹庵。

在那幽静清雅的独院里,她找到了白云老尼。

“阿弥陀佛,祝小姐好像有点着急的样子,是吗?幽冥路远而来往自如,亦一异数。”

祝可卿一时没有悟出老尼言中之意,款款跪下,哀求道:“老师父务请大发慈悲,可卿求求你……”

白云老尼喃喃自语道:“慈悲宝筏,难渡情海沉溺。阿弥陀佛,这儿有一小瓶杨枝宝露,功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特别是真元已丧,也能重筑根基,喏,你拿回去吧,贫尼出世已久,昔年行走江湖应用之物,俱已抛弃。这一小瓶杨枝宝露,已是最后五滴,祝小姐不妨自服两滴,其余的也足够了。”

祝可卿一听白云老尼答应,喜不自胜,连白云老尼后来说些什么,都没有听进耳中。

回到家里,先向父母处敷衍一会儿,然后回到房里。

小婢杏花守在房里,见小姐回来,宛如释掉重负地去张罗别些事情。

视可卿唤醒沈雁飞,把那杨校宝露尽数给他眼下,白云老尼语含深意,要她自服两滴,她不知是没有听见,抑是故意如此,完全给沈雁飞眼下。

沈雁飞但觉清香满颊,浑身说不出那么自在,有点儿像腾云驾雾的样子,复又一头倒下,沉沉酣睡。

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才醒过来。

便见房中灯火甚亮,祝可卿衣不解带地侍候在旁边。

他觉得不但完全康复,甚至比以往更好,对于祝可卿的情意,不由得十分感动。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他道:“我必须要走了,而且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但不久我便会回来。”

祝可卿瞪大眼睛,焦急地等他再说下去,别离有什么要紧呢?假如有希望的话。

于是她渴切地等候他说下去,究竟回来之后,又怎么办呢?沈雁飞没有说下去,俏皮地捏捏她的玉颊,道:“你会想念我吗?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哀伤地垂下头,此刻,她稍稍浮起误付感情的悔恨,而且非常遗憾失望,因为他连一句美丽的谎言,也吝于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