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卷 第 四 章 公仇私恨(第4/6页)

黑衣姑娘道:“匡复义举,有多少是知可为而为的?又有多少不是无谓的牺牲?”

关山月道:“那就是徒逞血气之勇,是错误,是不智,整个匡复实力折损多少?从今后再不能,就从‘大刀会’做起。”

黑衣姑娘道:“就从‘大刀会’做起?”

关山月道:“因为‘大刀会’的会主明大义,具大智慧,也因为我知道了,我碰上了。”

黑衣姑娘道:“你不会不知道,匡复义举不会没有牺牲,也不能没有牺牲。”

关山月道:“我知道,只是,那要该牺牲,牺牲得要有价值:明知不可为而为,一如飞蛾扑火,螳臂挡车,不该牺牲,不能牺牲!”

黑衣姑娘道:“虏主出禁宫,离京城,远来‘热河’打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关山月道:“贵会想得到的,虏朝也想得到,任何人都想得到,这就不是机会了。”

黑衣姑娘道:“我知道,可是总得有人试,总得有人动。”

关山月道:“匡复组织不止一个,为什么只‘大刀会’试?为什么只‘大刀会’动?”

黑衣姑娘沉默了一下:“因为‘大刀会’除了公仇之外,还有私恨。”

关山月道:“私恨?”

黑衣姑娘一双美目中闪现懔人寒芒,娇靥更见冰冷:“闲为虏贼残杀了我的父母。”

关山月道:“恕我直言一句,那是芳驾的私恨,不是‘大刀会’的私恨。”

黑衣姑娘道:“你是说,我不该拿‘大刀会’弟兄的牺牲,来雪我个人的私恨?”

关山月这:“我就是这个意思。”

黑衣姑娘道:“‘大刀会’的人都是跟了先父多年的老人,我的私恨就是‘大刀会’的私恨。”

那一直没说话的清瘦老者突然说了话:“不错!”

关山月道:“这位是……”

黑衣姑娘道:“我‘大刀会’的‘总护法’。”

“总护法”位高权重,仅次于会主,他说的话应该能代表“大刀会”所有的人。

关山月道:“‘大刀会’人个个忠义过天,令人敬佩;只是,‘大刀会’所有的弟兄可以这样,芳驾不能这样,更不能!”

黑衣姑娘道:“我懂你的意思,只是……”

关山月道:“还有,芳驾,人人也都有私恨,只是,不能因为私恨而不顾公仇。”

黑衣姑娘道:“我就是公仇私恨一起雪报,怎么能说我因为私恨,不顾公仇?”

关山月道:“芳驾,做这么大无谓牺牲,折损整个匡复实力,不是因私恨不顾公仇是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恐怕芳驾不但报不了公仇,也雪不了私恨。”

黑衣姑娘道:“你为什么老长虏贼志气,灭我‘大刀会’威风?”

关山月道:“芳驾想得到的,虏贼也想得到;要是没有十成把握,虏贼不会来‘热河’打围。虏贼有十成把握,敢问芳驾又有几成把握?”

黑衣姑娘道:“匡复义举要是都有十成把握,大事早成了。”

这是说她没有十成把握。

关山月道:“是不错,匡复义举要是都有十成把握,大事早成了;每次行动都没有十成把握,但绝不是逞血气之勇,明知不可为而为。”

黑衣姑娘道:“明知不可为而为,或许会大牺牲,但也有成功之可能;要是明知不可为而不为,不就连成功的希望都没有了么?”

关山月道:“芳驾,纵然能侥幸成功,私恨可雪,于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的公仇何补?”

黑衣姑娘目光一凝:“刺杀虏贼贼首,于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的公仇无补?”

关山月道:“刺杀虏贼贼首,难道虏贼就后继无人了么?刺杀虏贼贼首,难道就光复神州、还我山河了么?”

黑衣姑娘没有马上答话,沉默了一下才道:“然则,匡复大业究竟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关山月道:“匡复大业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众皆周知,芳驾不会不知道;但要不逞血气之勇,谋定而后动,至少要有几成把握,尽量少牺牲,最好没有牺牲。”

黑衣姑娘又沉默了一下,道:“要是依你看,恐伯是我词穷理亏了!”

这似乎是——

关山月道:“芳驾词未必穷,至于理亏不亏,芳驾具大智慧,还请自思自量。”

黑衣姑娘道:“你这是说我强词夺理,没理还要辩三分?”

关山月道:“这我不敢。”

黑衣姑娘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都敢独自一个人来拦我‘大刀会’!不过,以你的一身所学,敢独自一个来拦我‘大刀会’,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关山月道:“我在乎的不是我一己的福祸安危,我为的是整个匡复实力。”

还真是,否则他不会宁耽误他那么急要的蒙古行。

黑衣姑娘深深一眼,道:“我绝对相信,你是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里的一位。”

关山月道:“事实如此,但我还是要谢谢芳驾的相信。”

黑衣姑娘道:“只是,我不知道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里,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一位?”

这似乎是——

关山月道:“以我的年岁,芳驾应该知道,我早就在大汉世胄,先朝遗民之中,只是一直藉藉无名,不为人知。”

黑衣姑娘道:“你不肯示人姓名,当然一直藉藉无名,不为人知。”

她可找到机会,给了关山月一下了。

关山月没说话。

是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也是不想多说什么。

黑衣姑娘一双清澈、深邃目光凝望关山月,虽然仍带冷意,但柔和多了,又道:“你似乎不想出名。”

关山月道:“出名与否,对我无关紧要。”

黑衣姑娘道:“为什么?”

关山月道:“人各有志。”

黑衣姑娘道:“行走江湖,人人都想扬名立万,你怎么……”

关山月道:“我行走江湖,不是为行走江湖。”

黑衣姑娘美目中异采一闪:“好一个行走江湖不是为行走江湖,我明白了,不敢再问。关于辩这个理,我已词穷理亏,不敢再强词夺理,我也不是强词夺理的人;身为‘大刀会’会主,不能不重然诺,‘大刀会’听你的,就此停止这项行动。”

“大刀会”听关山月的,其实不就是她听关山月的?

她为什么不说她听关山月的?

关山月没有多想,甚至连想都没有想,他抱了拳:“芳驾英明,不愧是‘大刀会’会主,令人敬佩,我也为整个匡复实力谢谢芳驾,告辞!”

话落,穿林而去,快捷如电。

黑衣姑娘望关山月逝去处,娇靥上的神色有点异样,喃喃的说了句:“令人敬佩的是你,‘大刀会’该谢谢你!”

关山月回到了“古北口”外那处山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