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钩 第二章 一身是胆(第2/5页)

弟兄们又大声欢呼:“对,先扁那个泥王八,再喝他娘的一个不醉‘乌龟’。”

但孙如海和“野牛”总得先派两个人送回去,派谁呢?谁也不愿意去,谁都不愿错过这件大事。

大家准备抽签,杨铮却决定:“要老郑和小虎子送他们回去。”

老郑新婚,儿子还没有满周岁,老郑明白杨铮的意思,心里又难受又感激。

小虎子却不服:“大哥为什么派我去?”

杨铮先给了他一巴掌,再问他:“你难道忘了你家里的老娘?”

小虎子不说话了,掉过头去的时候,眼眶里已满盈热泪。

孙如海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心头一股热血上涌,大声向杨铮呼喊:“你放开我,我再跟你拼一拼,我孙如海也不是孬种,我也一样不怕死。”

在他旁边被牛筋索四马攒蹄捆住的“野牛”,忽然一口痰吐在他脸上,破口大骂:“你个龟儿子不怕死谁怕死?现在你鬼叫有个屁用?还不快闭上你的鸟嘴。”

看着老郑和小虎子把这两个人架走,杨铮忽然叹了口气。

“孙如海本来也许真的不是孬种,只不过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人也变了。”他的叹息声中颇有感怀,“一个人能在江湖中像他混得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要真的不怕死更不容易。”

02

倪八太爷的头在疼。

他当然不是为了杨铮头痛,一个小小的县城捕头,根本没有放在他眼里。

他头痛,只因为他晚上喝的酒现在已经快醒了。晚上他喝得真不少。

“中原镖局”的总镖头“宝马金刀”王振飞,虽然因为要赶到牡丹山庄去买马而没有亲自押这趟镖,可是押镖的五位镖师也不是好对付的。

他以掌中一对跟随他已有三十年,陪伴他出生入死至少已有两三百次的“刀中拐”,和他十五个死党并肩苦战了大半个时辰,折损了六个人后,才总算把这趟镖劫了下来。只不过这还是值得的,一百八十万两雪花花的纹银,已经足够他舒舒服服地度过余年了。

他已经有五十六岁,把这笔银子运回老家后,他就准备洗手不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享受几年。

倪八太爷是蜀人,喜欢坐“滑竿”。

两根竹竿间绑着张椅子,用两个人抬着走,就叫作“滑竿”。

坐在滑竿上,又舒服,又通风,四面八方都可以照顾到,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后面那一长串装满了银子的大车。

押车的都是他的死党,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虽然他相信在这条路上绝对没有人敢来动他,行动却还是很谨慎。

他用这种独轮车来运银子,就因为这种小车子最灵巧方便,走在道上也绝不会惊扰到别人。

这种车子是用人推的。

骡马有蹄声,人没有,骡马会乱叫,人不会。

他很放心。

天已经快亮了。

倪八太爷坐在滑竿上闭着眼养了一会儿神,偶然回过头,忽然发现后面那一长串独轮车好像短了一截!

他数了数,果然少了七辆。

在最后押车的“铜锤”,也跟“野牛”一样,是他从滇边苗疆里带出来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出卖他。

银车怎么会少?

倪八太爷双手一按滑竿上的扶把,人已飞身而起,凌空翻身,脚尖在后面第四辆独轮车推车夫的头上一点,刹那间就已踩过八个车夫的头顶,竟在人头上施展出他傲视江湖的“八步赶蝉”轻功绝技,掠过了这一长串银车,到了最后一辆。

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在最后押车的“铜锤”已不见了。

在“铜锤”前面押车的是成刚,今天也多喝了一点,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看见八太爷满天飞人,才赶过来问。

倪八太爷什么话都不说,先给了他两个大耳光,然后才吩咐他:“快跟我到后面去看看。”

月落星沉,四野一片黑暗,黎明前的片刻总是大地最黑暗的时候。

后面还是没有一点异常的动静,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人。

可是路旁的长草间却好像有点不对——风吹长草,其中却有一片草没有动。

因为这片草已经被人压住了,被八个人压住了。

七个车夫已经被打晕,被人用四马攒蹄捆住,嘴里都被塞上了一枚只有公门中人才常用的铁胡桃,在最后押车的“铜锤”已经被人用一根牛筋索从背后绞杀。

倪八太爷反而镇定了下来,只问成刚:“刚才你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成刚低头,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他一直都不太清醒。

倪八从车夫嘴里掏出一枚铁胡桃,四下张望,不停地冷笑:“好,好快的手脚,想不到六扇门里也有这样的角色。”

成刚终于嗫嚅着开口:“听说这里的捕快头儿叫杨铮,手底下很有两下子。”

倪八皱眉:“难道连孙如海和‘野牛’两个人都对付不了他?如果他真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现在只怕已经绕到前面去对付我那顶滑竿去了。”

成刚变色:“我去看看!”

倪八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说:“现在赶去恐怕已太迟。”

他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虽然已中计遇伏,头脑仍极清楚,判断仍极准确。

就在这时候,车队的前面已经传来一声惨呼。是巴老秃的声音。

巴老秃也是他的得力属下,是在前面押队的。此刻无疑也已中伏。

倪八居然还是神色不变:“巴老秃完了,黑鬼、黄狼、大象,三个脾气毛躁,一定会急着赶去,杨铮一定会先避开他们,转到中间去对付彭虎。”

“我们去接应他。”

“我们不去,我们哪里都不去。”

成刚怔住:“难道我们就站在这里,眼看着他杀人?”

倪八太爷冷笑:“他还能杀得了谁?只要我不死,他迟早都要落入我的手里。”倪八冷冷地说,“他的目标是我,我在这里,他迟早总会找到这里来送死的。”

风更急,月更黑,成刚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他终于明白倪八的意思了。

别人的死活,倪八太爷根本不在乎,就算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死党也一样。

车子反正走不了的,车上的银鞘子也走不了,只要能坚持到最后擒杀杨铮,银子还是他的,分银子的人反而少了,他又何必急着去救人,消耗他的力气。

他当然能沉得住气,只要能沉住气等在这里,以逸待劳,杨铮就必死无疑。

成刚的心也寒了,可是脸上却不敢露出一点声色来。

他忽然又想到,就算杨铮不下手,倪八自己说不定也会对他们下手的。

如果没有人来分他这一百八十万银子,也没有人知道这秘密,他以后的日子岂非过得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