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第2/6页)

“他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曹仲叹了口气,脸上的悲切浓得几乎化不开,“他也真是爱极了傀儡,明明身子弱,还是一心一意想造出世上最好的傀儡。结果没日没夜地熬,最后终于病倒了。虽然请了最好的大夫,可他的病还是越来越重,不到半年便没了。死的那天刚好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唉,真是可惜了他的天分……”

“英年早逝,确是可惜。”云寄桑淡淡地道。

“若是无心还活着,我傀儡门怕早已名扬天下了。”曹仲叹道。

对他的话,云寄桑不置可否。若李无心真的活着,有如此人物在侧,曹仲怕也无法安寝吧?

正说着话,门开了,汪碧烟托着一盘水晶糕走了进来。

曹仲皱了皱眉:“我才用过早饭,你又弄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怕云少侠还没用过早饭么,特意吩咐厨房新蒸的。”汪碧烟将红漆托盘放在黄花梨茶几上,人又转到了曹仲身边,将一个金黄的橘子剥成花辦状,一起摆在盘上,“再说,老爷早饭吃得那么少,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忙起来还不伤了胃?”

“你呀,就是喜欢琢磨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曹仲面带不悦,语气间却温和多了。

“我呀,就是这个操劳的命。比不得旁人,可以躲起来专心念佛。”汪碧烟念叨着,将一块水晶糕用竹签插了,放到白瓷小碟中,送到云寄桑面前,“云少侠,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云寄桑道过谢,随口问道:“如夫人,昨日你和我们一起离开了张賽的住处,回来见了门主,此后还遇到过其他人么?”

“昨天啊……”汪碧烟偏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答道,“我回来见了老爷,和他说起辨哥儿的事情,当时彼得神父他们也在。那个自鸣钟还突然响了,吓了我一跳。后来彼得神父他们离开,老爷也要午睡了,我就一个人回房去了。等睡醒一看,发现快到申时了,就赶紧起来,赶着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酒宴了。若说遇到什么人么,半路上倒是看到令狐一个人在林子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如夫人没和他打招呼么?”

汪碧烟嘴角一瞥:“没有,令狐整天神神叨叨的,对谁都是那张冷脸,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原来如此,在下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多谢如夫人。”云寄桑和煦地笑着。

曹仲以手抚额:“说到令狐,我差点忘了,云少侠的义肢还没着落呢。呆会儿你带云少侠去令狐那里,顺便督促他一下,让他仔细去做,这可是大事呢。”

汪碧烟略显踌躇:“我去怕是不妥,呆会儿老爷还要用药呢,姐姐又不在,让旁人煎药我可不放心。”

云寄桑便笑道:“我自己去就成了,何必麻烦如夫人?”

“话不能这么说,我傀儡门虽小,却也是有礼数的地方,怎能怠慢了贵客。”说着,曹仲耳轮微微一动,突然喝道,“谁在外面?”

“师、师父,是我……”进来的却是谷应兰,今天她穿了一身葱绿长裙,披着月白比甲,亭亭玉立,像一株水仙。

“你来做什么?辨儿呢?”曹仲皱眉问。

“曹师兄说,他的黄金罗汉坏得厉害,自己怕是修不好了,请你和二师兄说说,能不能让他帮着修一下……”她嗫嚅道,声音柔柔细细的。

“这个孽障,做什么都想着找人帮忙,他自己就不能有点出息!”曹仲怒道,重重拍了一下茶几。

谷应兰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去。

“此事且不去管它……”曹仲瞥了汪碧烟一眼,向谷应兰吩咐道,“你来得正好,呆会儿陪着云少侠去令狐那里,让他替云少侠做副义肢,记住,此事关系我傀儡门的声誉,须得又快又好才是。”

“多谢,我这就过去。”云寄桑应道,转向曹仲道,“门主留步,在下先告辞了。”说完微微额首,随谷应兰出门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曹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也阴沉起来。

“老爷,你看……”汪碧烟小心地道。

“过来……”曹仲冷冷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汪碧烟偏着身子,乖巧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颈。

曹仲喘息着将头埋入她的怀中,双手探入她的衣襟。

汪碧烟口中轻轻呻吟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动情的迹象,而双眼之中,更是一片彻骨的冰冷……

风古怪地盘旋着,似乎没有方向似的。

云寄桑和谷应兰两人沿着南路静静走着。路边是一片坟地,据谷应兰说,坟地中埋葬的都是傀儡门的前辈。

“这么说,李无心也葬在这里?”云寄桑问。谷应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幽淡如水的悲伤。

“麻烦姑娘带我去看看他的寿冢。”

在荒草丛生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立着一座青石墓碑。坟丘都显得有些低矮,坟上没有草,光秃秃的很难看。坟头上不知被谁放了一叠纸钱,用一块拳头大的圆石压着。四周,大风吹动枯黄的荒草,沙沙的声音凄恻而寂寞。

四周荒草如此之高,李无心的坟上却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常来这里扫墓。不知这人又会是谁呢?梅照雪么?她这么思念旧情人,难道不怕曹仲不快?

云寄桑在墓前躬身为礼,这才走上前,查看墓碑上的文字。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爱徒李无心之墓”几个平平淡淡的字迹外,碑后竟然没另墓志铭。

既然曹仲也直言李无心在研制摇发傀儡上不可或缺,为何墓碑上却没有提及此事?是为了曹仲的面子,还是有其他原因?

“谷姑娘,你和李无心熟悉么?”云寄桑低声问。

谷应兰心头一颤,一张憔粹苍白的年轻脸庞在眼前一闪即逝,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中,疯狂的黑色火焰依旧静静燃烧着。

她摇了摇头,将那张面孔从脑海中挥去,低声回答:“我入门晚,那时李师兄已经病倒了,我和他也没说过什么话,只给他送过几次饭。他这人话不多,总是郁郁寡欢的,只有在盯着傀儡看的时候眼中才有神采。”

“据说他和令狐兄有些不和,果真如此么?”

谷应兰抬起头,满脸疑惑:“这是谁说的?令狐师兄性子是高傲了些,看不起其他人,却最是佩服李师兄。他一直说李师兄的本事远胜于他,是本门当之无愧的第—人。对此,他是心服口服的。”

“这话,是他跟你说的?”

谷应兰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羞涩,又有些欢喜,旋即苦恼道:“他和其他师兄的关系都不大好,也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其实他这人虽然性子不好,却没什么心机,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