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凄凉身世(第4/10页)

乐之扬远走海外,江小流打心眼儿不愿,朱微一问,便将自冲大师那儿听来的消息择其耸动者说出。朱微听了,果然花容失色,望着乐之扬,流露乞求神气。

乐之扬心知她割舍不下兄妹之情,不由叹一口气,说道:“也罢,我送你去大宁。”

“我……”朱微内心挣扎,“只要见他安好,我就马上离开。”

乐之扬一时默然,削藩牵连天下,一旦涉足,难以脱身,可是不顾兄长,袖手远去,那也不是朱微的所为。忽听江小流说道:“公主,宁王是你哥,一定听你的,到了大宁,你让他封我当个官儿好不好?”

朱微大为错愕,乐之扬也大皱眉头,正色道:“江小流,权势固然是好,可也不是人人驾驭得了的。”江小流闷闷说道:“总比无权无势,受人欺凌的好。”

乐之扬一劝不听,也就不再深说,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江小流未经大难,脱不了名利之心。假以时日,我与他难免分道扬镳。”回想少年时光,不觉有些惆怅。

当晚,众人在谷中歇息,乐之扬与朱微诉说别后情事,均是感慨莫名。不过乐之扬信守承诺,但凡涉及梁思禽,一概略去不谈,朱微虽觉他有所隐瞒,也只当与朱元璋有关,乐之扬不忍说出。

乐之扬为朱微把脉,但觉她脉象虚弱,余毒未清,便将“转阴易阳术”传授给她,同时度入真气,助她运功,忙了半宿,朱微气色大好,次日醒来,精力也健旺了许多。

又歇两日,朱微身子好转,四人动身北上。石姬不言不语,照顾朱微却殷勤周到;江小流长于应对,行事麻利,雇船买马,由他一手操办;有了这两人,乐之扬身心不少,全力辅佐朱微练功,转阴易阳,驱逐余毒,到了长江岸边,朱微已能行走自如,晦暗之气也一扫而光,脸庞圆润起来,渐渐恢复珠玉光泽。

是日渡过长江,天时已晚,当下住在船屋,就在江边栖宿。到了夜深,江天一片寥廓,唯有江涛起伏有声,乐之扬与朱微来到船头,并肩坐下,眺望江月。朱微倚在乐之扬肩头,心满意足,聆听涛声,忽道:“好久没听你吹笛,难得良辰美景,吹一曲好么?”

乐之扬笑笑,取出空碧,柔声问道:“你想听什么?”朱微说道:“你在乐道大会上奏的曲子很好,我很想再听一次。”

乐之扬点头,吹起《周天灵飞曲》,朱微听得惬意,伸出纤指,在船板上轻轻敲打节拍,心神随乐而飞,似要随风化去。

片刻吹完,刚刚放下笛子,忽听远处传来琴声,却是《春江花月夜》的调子。朱微直起身来,听了一会儿,忽地笑道:“这人心思不在琴上,调子干巴巴的,一点儿兴味也没有。”

乐之扬放下笛子,沉吟一下,起身叫道:“弹琴的是水姑娘么?”

他以内力发声,传响水上,久久不绝。远处琴声停歇,跟着江面上亮起一盏红灯,悠悠晃晃地向这边飘来,近了看时,却是一只宽大客船,船头挑一盏大红灯笼,映照出水怜影的绰约风姿。莲航、岚耘犹如双星拱月,望着乐之扬笑容可掬。

“人生何处不相逢。”水怜影笑道,“乐公子,久违了。”

乐之扬抱拳笑道:“水姑娘的琴声别具一格,小可听过一次,再也不敢忘却。”

“说笑了。”水怜影笑道,“我这无情之调,当真贻笑大方。”

谈笑间,两船相遇,朱微不胜好奇,挽着乐之扬的胳膊轻声问道:“你们认识?”

乐之扬含笑点头,引荐道:“这是水怜影水姑娘,这一位么?”他稍一迟疑,“她叫朱微,是我意中人。”

他坦白直率,朱微始料未及,一时双颊如火,心里却很甜蜜,靠在乐之扬身边,几乎抬不起头来。

水怜影仿佛意外,莲航、岚耘也对望一眼,各各撅起小嘴,似乎有些失望。水怜影略一沉默,笑道:“二位若不嫌弃,不妨来敝船小坐。”

乐之扬说道:“我还有两位同伴。”水怜影笑道:“一块儿叫来便是。”

江小流和石姬正在睡觉,乐之扬叫醒二人,一同来到水怜影船上。舱内精洁考究,窗开四面,雕龙刻凤,中有圆桌一张,摆放香茶果品。桌边端坐一个青衣老者,面庞瘦削,气度沉着,听见动静,他放下茶碗,抬眼望来。乐之扬与他目光一交,心中陡生异样,灵感所至,但觉老者体内真气浑成,沉渊静海,深不可测。老者也有所觉,目光一转,向他望来,哧溜,体内真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乐之扬刚要出声,老者摇头示意,乐之扬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心潮起伏难定,忽听水怜影说道:“这一位秦先生是我的账房,并非外人,大家不必拘束。”

乐之扬拱手笑道:“先生好!”言下大有深意,秦先生也起身致意,神气有些冷淡。

当下互叙别情,水怜影自言投奔北平亲眷。北平、大宁相隔不远,乐之扬提议同行,水怜影一口答应,笑道:“乐公子与我等真有缘分,当日结怨盐帮,不是公子相助,我主仆必遭大难。如今逆旅北上,我们几个弱女子,正愁山遥路远、贼寇难防,能有乐公子护持,那真是万无一失。”

她谎话连篇,说得一本正经。乐之扬暗自好笑,略略谦虚几句。莲航、岚耘又奉上许多瓜果点心,无不色香俱全,所沏碧螺春也是明前新茶,水色新碧,茶香怡人,细点名茶,月色满江,众人对窗闲谈,无不心旷神怡。

江小流一觉醒来,掉进脂粉堆里,四周衣香鬟影、莺歌燕语;他目眩神驰,乐不可支,唯有那个秦先生,老迈干瘦,冷漠无神,怎么看怎么碍眼,仿佛锦缎上的破洞,百花丛里的苍蝇,江小流恨不得一把揪住老头,将他扔进江里。

可惜乐之扬在场,美人虽多,也与江小流无涉。水怜影与乐之扬交谈,其他人也都注目二人,就连石姬也目不转睛。江小流看得气闷,越看越觉那秦先生讨厌,既不能冲乐之扬撒气,一腔妒恨登时落在那老头身上,当下将茶杯向前一推,喝道:“老头儿,给小爷斟茶。”

话一出口,舱内微微一静。水、乐二人停下交谈,四道目光向江小流投来。江小流引人注目,越发要逞威风,又说:“老头儿,让你斟茶,聋了吗?”

乐之扬变了脸色,水怜影也张了张嘴,可是没有出声。倒是秦先生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簌簌簌注满一杯,说道:“小兄弟,请用。”

江小流暗暗得意,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你这账房先生真有些奇怪,我见过的账房都跟下人们吃饭,哪儿有跟主人同桌的道理?”

水怜影眉头一皱,微有怒容,正要扶案起身,秦先生冲她使一个眼色,笑道:“没错,秦某逾越了,只怪船儿太小,无处可去,小姐仁厚,让我在此打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