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客来闲聊客去眠(第2/12页)

不孤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他怕得没魂了。后来呢?他可曾找到造谣之人?」天绝僧道:「那当然,李成桂的生平死敌不过那几人,不过数日,便已查出谣言是从郑梦周身边的亲信嘴里传出的。」不孤子皱眉道:「郑梦周?这又是谁了?」天绝僧道:「郑梦周便是朝鲜第一大儒,人称『高丽朱子』。当时李成桂查出是这位大儒在对付自己,自是又惊又怕,深知此人声望崇隆,若要陷自己于不义,那是易如反掌了。他满心忧惧,不知如何是好,可又担心国王疑心自己,其后他左思右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可使谣言不攻自破。」众人讶道:「他怎么做?」

天绝僧道:「他把这柄刀交给了第五个儿子,李芳远。」不孤子用力拍了拍大腿,赞道:「高招!高招!臣弒君、子弒父,倘使谣言是真,那李成桂不必出手弒君,也要给儿子现宰啦!」王魁道:「没错。『神功震主』的传言,正是主『弒』,李成桂把这柄刀传给儿子,用意便是要安高丽国王的心,好使谣言平息。果然此举一出,立时让他挣脱了困境,此后朝中大臣见了他,自是频频玩笑,都要他小心祸起萧墙,别给儿子一刀杀害了。」

不孤子本在哈哈大笑,听得此言,不由「咦」了一声,忙道:「等等,李芳远真个杀掉亲父了吗?」天绝僧摇头道:「没有。李成桂是老死的,并非是死于爱子之手。」不孤子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嘛,这柄刀若真能弒主,朝鲜国王哪敢交给外人?那不是自找倒霉么?我看这弒主传言准是捏造的。」他见王魁欲言又止,天绝僧也是眉目深锁,便又自顾自笑了几声,道:「对了、对了,那明国勋的棺材上好像还贴了些封条吧?那又是干什么的?」天绝僧道:「这些封条是圣旨,全是朝鲜国王李祹亲手贴上的。」

众人微微一愣:「圣旨?」天绝僧道:「这位李祹是开国大君李成桂之孙、『神功大王』李芳远之子,生具智慧,乃是朝鲜古来罕见的明君。他晓得『神功震主』是柄凶器,等闲不可现世,于是再三吩咐明国勋,来日除非遭遇了三大关头,否则万万不能开启这只石柜。」不孤子哦了一声,笑道:「还有这许多规矩啊?那第一关是什么?」天绝僧道:「第一关是护国。倘使外族入侵,朝鲜上下面临存亡绝续的大关头,明国勋可以奉旨开柜,抵御外侮。」不孤子笑道:「这还要说么?国家都亡了,留着一柄空刀做什么?当然得杀他个血流成河了。再来呢?第二个关头是什么?」天绝僧道:「其二是救主,倘使朝鲜皇族身陷险地,遭逢了生死绝命的关头,明国勋可以请旨开柜,出手相救。」不孤子笑道:「这朝鲜国王也太小心了。人都要给杀了,还要人家文诌诌的过来请旨?难不成是要去收尸么?」

兵者不祥之器,看这明国勋身负「神功震主」,护国救主,如同背负了朝鲜举国上下的命运,使命可说重大之至,无怪会有「国士」之称。崔轩亮听得兴起,又道:「再来呢?最后一个关头是什么?」天绝僧道:「最后一关是自保。据说明国勋只要进到了『谜海』之中,不必奉旨,亦能开柜。」众人吃了一惊:「什么?不必奉旨了?」天绝僧点了点头,道:「『谜海』里龙蛇混杂,乃是诸国势力荟萃之地。是以明国勋无须奉旨,亦能便宜行事。所以贫僧适才见他动了真怒,便知大事不好,这才冒险上前劝阻。」先前那东瀛人本已落入朝鲜掌握,谁知他心机深沈,居然趁着中国、朝鲜双方不备,一举脱逃成功,当时曾激得明国勋仰天狂啸,如颠似狂,若非天绝僧及时现身,恐怕双方早已大打出手了。

不孤子听了半天,却有一事不解,蹙眉道:「老弟,你方纔说什么『谜海』?究竟是什么地方?」众船夫互瞄几眼,朝脚下瞧了瞧,不孤子恍然大悟:「啊呀,谜海就是苦海吗?」点苍七小雄哈哈笑道:「师父好笨哪,连这个也不知道。」

不孤子脸红过耳,连着七掌搧出,每个徒儿都赏一记耳光,天绝僧一旁看着,不由笑道:「没错,谜海是朝鲜人的说法,此地在东瀛人口中称作『梦海』,至于琉球百姓,则管它叫做『目莲鬼海』。」不孤子矍然一惊:「鬼海?什么意思?」天绝僧道:「七月初一鬼门开,据说这片海域便要开启鬼门,直向地狱。故尔得名。」苦海、梦海、谜海,东瀛地处孤屿,最喜冒险犯难,便以苦海为「梦海」,跃跃欲试。那朝鲜位于强邻之旁,谨慎多疑,便称梦海为「谜海」,谋定而后动。至于老沈持重的中国,不知见识了多少擅取天物的苦果,自是谆谆告诫子孙:「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了。

不孤子暗暗推算,看这天绝僧出身少林,武功十分了得,可连他也如此忌讳这柄「神功震主」,料来这柄刀定是凶险异常。他沈吟半晌,便又问向崔轩亮:「小兄弟,我可忘了问你,你叔叔好端端的,为何会闯到苦海里来?他可有什么公干么?」众船夫异口同声道:「道长误会了,咱们是误闯进来的。」不孤子哦了一声,道:「误闯进来的?你们本来是要去哪儿?」老陈道:「咱们是要去烟岛的。只因不巧偏离了航道,这才闯到了苦海里。」不孤子一拍额头,醒悟道:「对了!对了!魏宽是令尊的结拜弟兄,崔震山当然得带着你来拜寿了。」崔轩亮本是为求亲而来,此时自也不好当众来说,一时神色有些扭捏,低声又道:「道长你们呢?你们又为何进来苦海?」不孤子叹道:「还不是给老王害的?若不是他奉旨过来采药,咱们哪里会给拖进来?」众船夫讶道:「奉旨采药?奉谁的旨啊?」不孤子笑骂不休:「你奶奶的,不是奉猪皇帝的旨,难不成是奉你们的旨么?真没见识。」方今万岁爷生于太平盛世,打小便是心宽体胖,不识戎马,无论习性体态,均不同于战乱出身的父祖,久而久之,便得了个「猪皇帝」的外号,天幸「猪朱」谐音,旁人听在耳里,倒也难以察觉,否则不孤子吾道不孤,怕得去牢里寻知己了。

眼见众人望着自己,王魁赶忙咳了一声,道:「事情是这样的,老朽有个朋友,姓袁,外号叫做『医神』,他老兄医术精湛,尤爱著书立论,久而久之,便成了太医院头牌御医,专给皇帝治病。可近几年来皇上阴虚内耗,体力日降,自觉不管用了,便下旨给我这个朋友,命他开个药方出来。」崔轩亮皱眉道:「不管用了?什么意思?」

不孤子咳了一声,拿起了随身的飞剑,奋力昂举,不久便软软下垂,崔轩亮愕然道:「这……这是什么怪病?」正起疑间,点苍七小雄已然笑闹起来,只见玉川子拉住了赤川子,羞叹道:「皇上,奴家还没尽兴呢。」赤川子朝下一望,皱眉道:「没法子,已经坏掉了。」崔轩亮啊了一声,登时脸红过耳,才知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皇帝一日三回,已然不堪负荷了。他吞了口唾沫,低声道:「原来是这样的病,那……那皇上吃了药后,可有好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