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万花经雨转春色(第2/3页)

无言无歌,就是她悠姿自赏的代价。

小晏看着她,眸子中又凝起一点笑意:“蝴蝶是有歌声的,只是凡俗之人蔽于声色,所以才听不到。”

相思回忆起方才母蝶在小晏掌心中敛翼时发出的那种幽咽的弦音,心中一震,随即释然笑道:“高山流水,为知己者歌。冥蝶得到殿下这样的知己,也可谓死而无憾。”

小晏的微笑却渐渐冷漠下来,道:“冥蝶生性温和,不经主人役使决不会擅自伤人,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攻击夫人呢?”

相思觉得他的语音有些异样,讶然抬头,正碰上他的目光。

一阵刺骨的寒气就从他深不可测的双眸中透空而来。

相思茫然的看着他,四周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一种极度荒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世界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冰封,灭度,又重生过了,而自己却仍在空寂无人的雪原上作无奈的看客。

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出声:“殿下,我这次前来是为了送一张拜贴给你。”

小晏猝然合眼,相思只觉身上那种沉沉的寒意顿时消散,心中也瞬时归于平静。只听他道:“请转告郁公子和杨盟主,今夜子时之前我一定会下船拜会二位。”

相思看了一下手中的拜贴,道:“可是……可是殿下还没有打开它。”

小晏转过身去,冷冷道:“不必了。难道郁夫人不知道那上边根本就没有字么?”

夜雨更急。

波涛怒涌,海天相连,宛如一幅被劣等画师涂坏了的泼墨山水。海禁的铜锣一声急过一声,还在大海上航行的几条大船也慌忙入港,偌大的码头顿时凌乱不堪。

杨逸之的房间却十分整洁,整洁到有些空,连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桌上只一坛酒,已经半干。

相思倚在窗边,微颦秀眉,看着窗外的暴雨。

卓王孙持着酒盏,叹息一声道:“广州风物繁华,烟花鼎盛,本意今夜遥杨兄同游,赏花踏月,指点风景。不料天不作美,大雨倾盆,一场美事顿成苦差矣。”

杨逸之淡然道:“与郁公子同游之时多矣,何必非在今夜?只愿今夜能找出真凶,为郁夫人一洗嫌疑。”

卓王孙道:“不知杨兄是否也和诸人一样,认为内子乃是此案第一疑凶?”

“不是,”杨逸之看了相思一眼,摇头道:“尊夫人近来真气外泻,内力大损,就是以前,也根本无力完成此案。”

卓王孙笑道:“杨兄果然好眼力,连内子那点薄技也了如指掌。”

杨逸之看着他:“一个人若是身怀绝顶武功,还逃不过在下这双眼睛的。”

卓王孙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那么杨兄是否怀疑在下?”

杨逸之摇头道:“郁公子若要杀人,不必用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

卓王孙将酒坛推给他,道:“世事难料。不祥之物,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何况我辈?”

杨逸之脸色微沉,道:“不管如何,今晚之后船入远海,一月不会靠岸,这是唯一的机会。若凶手真在我们三人中,第三支天祭的预告就会落空。”

卓王孙道:“只怕凶手不在我们三人之中。”

杨逸之道:“其他的人,岳阶足以应付。”

卓王孙把目光投向窗外:“既然如此,戌时将至,我们都应该下船了。”

雨夜的广州港显得阴森而狼狈,狭窄潮湿的街道空无一人,街边密密麻麻的的两层民居门窗紧闭。酒楼、店铺的幌子、灯笼早已收起,连备用的气窗户也用粗大的十字木条牢牢封死。放眼望去,整个城市笼罩在浓黑的雨色之中,宛如一个就要沦陷的堡垒,处处透露出濒死的气息。

一声凄厉的更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只恶狗似乎受了惊动,发狂般的号叫起来。瞬时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满城都是犬吠。

没有想到广州城的居民竟然养了这么多恶狗。而那些恶狗似乎色厉内荏,凶恶的叫声中隐隐透出些惶恐,到后来居然呜呜咽咽,就像是鬼哭。

风雨之声席卷而来,很快就将这些犬吠淹没了。

相思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卓王孙的手。

卓王孙抬头看了看死气沉沉的夜空,道:“看来非但是游览风物,就是要求一席避雨之处只怕都不容易。”

杨逸之站在雨中,冷冷道:“不必,请郁夫人到屋檐下避雨,我们就在这里等。”

不远处出突然现了一盏灯笼。

红光在风雨中晃晃悠悠,后边跟着一串脚步声。一人粗声喝道:“什么人?”

透过摇曳的灯光,雨地里站着两个巡夜。

他们手提着灯笼快步走来,两人虽然撑着雨伞,身上的官服却已湿透。前边那个提起灯笼,虚着眼向卓王孙这边张望,后边的那个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拉扯着手中的铁索。

相思透过朦胧的雨色,恍惚看见铁锁的那头还铐着一个人。

那人也不理会巡夜的催促,只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还不时抬起手打个哈欠。

为首那巡夜见三人没有回答,又提高了声音喝道:“什么人!”

卓王孙答道:“外乡人。”

巡夜道:“有夜行令牌吗?”

卓王孙道:“初到贵地,没有令牌。”

后边那个巡夜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道:“老大,今天运气好,又抓住三个,看来这雨没有白淋。”

前边那个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现在倭寇扰事,本省海防告急,所有夜行的人都必带令牌,你们三位没有,就跟我衙门走一趟吧。”

卓王孙微笑道:“到县衙做客,倒是比在大街上淋雨好些。”

那巡夜一面抖着锁链,一面嘿嘿阴笑道:“这位朋友倒是想得开。不错,等到了县衙,我们那帮兄弟必定拿出全副手艺,好好招待三位,尤其——”他嘿嘿一笑,指着相思道:“尤其是这位姑娘。”

杨逸之微一皱眉道:“郁兄,惊扰地方终是不妥。”

那巡夜上下打量着杨逸之,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回头道:“还真拿出贵客的架子了。老大,你看这两人莫非被雨给淋傻了?”

“的确是淋傻了!”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长叹,声音不大,但在狂风暴雨中仍是清晰之极,倒吓了两位巡夜一跳。

循声看去,居然是锁链上拴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那两个巡夜一愣,为首那个挥起灯笼向那人脸上照去,骂道:“找死!”

灯光下,只见那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不仅年轻,而且相当英俊,一身白衣已经湿透,却仍能看出质料的华贵来。那人又打了个哈欠,眼中的神光却渐渐明亮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很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