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后 第二回 斯人独憔悴(第4/5页)

陆小凤道:“找我?有何贵干?”

年轻人用一种最直接的法子回答了这句话,他用的不是语言,是剑。忽然间,他的剑已出鞘,冰冷锐利的剑锋,忽然间已到了陆小凤咽喉。

陆小凤笑了,他既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反而笑了。

年轻人铁青着脸,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的剑并没有刺下去,但他用的确实是杀人的剑法,迅速、轻锐、灵敏。陆小凤见过这种剑法。四个月前,他在阎铁珊的珠光宝气阁,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苏少英,用的也正是这种剑法。

这年轻人无疑也是独孤一鹤门下,“三英四秀”中的一个人。

“我不杀你,只因为我还有话要问你。”他的剑锋又逼近了一寸。

陆小凤反而先问道:“你是张英风?还是严人英?”

年轻人脸色变了变,心里也不能不承认陆小凤的目光锐利:“严人英。”

陆小凤道:“你想问西门吹雪的下落?”

严人英握剑的手上暴出青筋,眼睛里却露出红丝,咬着牙道:“他杀了我师父,又拐走我师妹,本门中上下七十弟子,没有一个不想将他活捉回山去,生祭先师的在天之灵。”

陆小凤道:“可是你们找不到他。”

严人英道:“所以我要问你。”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惜你又问错了人。”

严人英怒道:“你若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还有什么人知道?”

陆小凤道:“没有人知道。”

严人英盯着他,忽然道:“出去!”

陆小凤道:“出去?”

严人英道:“我不想在这里杀你!”

陆小凤道:“我也不想死在这里,却也不想出去。”

严人英手腕一抖,剑花错落,已刺出七剑,剑剑不离陆小凤咽喉方寸之间,陆小凤又笑了。

他还是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反而微笑着道:“你杀不了我的。”

严人英手心已在淌着汗,整个人都已紧张得像是根绷紧了的弓弦。

无论谁都看出他已紧张得无法控制自己,他手里的剑距离陆小凤咽喉已不及三寸。

春华楼的掌柜和伙计,也都已紧张得在发抖,陆小凤却还是不动,他每一根神经都像是钢丝铁线般。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大声呼喊:“死人……死了人了……”

严人英想回头去看,又忍住,但眼珠子却忍不住转了转。就在他眼珠子这一转间,平平稳稳坐在他面前的陆小凤,竟已忽然不见了。

这个人的行动,竟似比他的剑还快。严人英脸色又变了,翻身窜出去,陆小凤正背负着双手,站在街心,街心上没有别的人。

所有的行人,全都已闪避到街道两旁的屋檐下,一匹白马正踏着碎步,从街头跑过来,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一个人像空麻袋般伏在马背上。

“死人!死了人了!”这人是谁?是怎么死的?

只看见这人的衣着,严人英脸色已惨变,箭步窜出去,勒住了马缰。

这人的装束打扮,竟和严人英几乎完全一样。陆小凤也已知道这人是谁了——他是怎么死的?

严人英从马背上抱下了他冰冷的尸体,尸体上几乎完全没有伤痕,只有咽喉上多了点血迹——就像是被毒蛇咬过的那种血痕一样。

只不过这血迹并不是毒蛇的毒牙留下来的,而是剑锋留下来的,一柄极锋利、极可怕的剑。

陆小凤皱起了眉,道:“张英风?”

严人英咬着牙,点点头。陆小凤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严人英忽然问道:“你看出他是死在什么人剑下的?”

陆小凤叹息着点点头,他看得出,世上也许只有一个人能使出如此锋利、如此可怕的剑,就连叶孤城都不能。他的剑杀人绝不会有如此干净利落。

严人英凝视着他师弟咽喉上的剑痕,喃喃道:“西门吹雪……只有西门吹雪……”

陆小凤叹道:“他想必已找到了西门吹雪,只可惜……”

只可惜现在他已无法说出自己是在哪里找到西门吹雪的。这句话已用不着说出来,严人英也已明白。

“又是一条命!又是一笔血债!”他苍白的脸上已有泪痕,突然嘶声大呼。

“西门吹雪,你既然敢杀人,为什么不敢出来见人?”呼声凄厉,就在这凄厉的呼声中,暮色已忽然降临大地。

天地间立刻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凉肃杀之意,风砂又起,严人英抱着他的师弟的尸身,跃上了白马,打马狂奔而去,马是从西面来的。

现在严人英又打马向西驰去,他显然想从这匹马上,追出西门吹雪的下落。

陆小凤迎着北国深秋刀锋般的西北风,目送这人马远去,突听身后有个人轻轻道:“我认得这匹马!”

陆小凤霍然回身,说话的人青衣布袜,衣着虽朴素,气派却不小,正是今天早上,跟着李燕北在凌晨散步的那些人其中之一。

“在下赵正我,是东城‘杆儿上的’,别人都叫我‘杆儿赵’。”

“杆儿上的”,又叫做“团头”,也就是地面上所有乞丐的总管,在市井中的势力极大。

陆小凤当然也知道这种人的身份,却来不及寒暄,立刻追问:“你认得那匹马?”

杆儿赵声音更低,道:“只有皇城里才有这么骏的白马,别的人不管有多大的身家,也不敢犯禁的。”

白马象征尊贵,至尊至贵的只有皇家。

陆小凤皱眉,道:“那匹马难道是从紫禁城里出来的?”

——西门吹雪难道一直躲在皇城里?所以别人才找不到?但皇城里禁卫森严,又怎么容得下闲人躲藏?

杆儿赵已闭上嘴,这是京城里最犯忌的事,他怎么敢再多嘴?

陆小凤沉思着,道:“你能不能叫你手下的弟兄们去查查,那匹马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最先看见的?”

杆儿赵迟疑着,终于点点头,道:“这倒不难,只不过,在下本是奉命来接您到十三姨公馆里去的。”

陆小凤道:“这件事更重要,你只要告诉我公馆在什么地方,我自己就能找到。”

杆儿赵又迟疑了很久:“好,就这么办,我叫赶车的小宋送您到卷帘子胡同去,十三姨的公馆,就在胡同里左面最后一家。”

坐在车上,陆小凤的心又乱了,伤脑筋的问题己好像越来越多,是谁暗算了孙老爷?为的又是什么?西门吹雪的行踪,为什么要如此隐秘?

胡同就是巷子,卷帘子胡同是条很幽静的巷子,住的都是大户人家,高墙里寂无人声,风中带着石榴花的香气,暮色已深,夜已将临。

这一天却还未过去,左面最后一家的门是严闭着的,李燕北的三十个公馆,家家都是门禁森严,门口绝没有闲杂的人。陆小凤居然没有敲门,就直接越墙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