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赌坊 第四回 意外中的意外(第4/7页)

陆小凤道:“只不过你当然是例外,你一定见过他的。”

方玉香承认:“我见过他很多次!”

陆小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玉香道:“近来有很多人都认为,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两个人,就是西北双玉。”

——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见双玉,大势已去。

方玉香道:“他既然能跟西方玉罗刹齐名,当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精明厉害的角色。”

陆小凤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方玉香道:“他虽然已四十多岁了,看来却只有三十六七,个子很矮小,两只眼睛就像是猫头鹰一样!”

陆小凤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方玉香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也不知道?”

方玉香道:“他好像也有段很辛酸的往事,所以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姓名来历,连我也不例外。”

她的手忽然又开始在动。

陆小凤不动。

方玉香柔声道:“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你还怕什么?”

陆小凤没有反应。

方玉香道:“夜已经这么深了,外面的风又那么大,你难道忍心把我赶出去?”

她的声音又娇媚、又动人,她的手更要命。

陆小凤终于叹了口气,道:“我当然不会把你赶出去,可是我……”

方玉香道:“你怎么样?”

陆小凤又按住了她的手,道:“我只不过要先弄清楚一件事。”

方玉香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丁香姨到我这里来,是为了要我做她的挡箭牌,你呢?”

方玉香道:“难道你认为我也想利用你?”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你是因为看上了我才来的,只可惜这种想法,我就算喝了三十斤酒都不会相信。”

方玉香道:“因为你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

陆小凤苦笑道:“我以前是的,所以我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方玉香也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要我说实话,我就说,我到这里来,本来是为了要跟你谈一件交易。”

陆小凤道:“什么交易?”

方玉香道:“用我的人,换你的罗刹牌,我先把人交给你,你找到罗刹牌,也得交给我。”她笑了笑,又道:“我是蓝胡子的老婆,你把罗刹牌交给我,也算是交了差,所以你一点也不吃亏。”

陆小凤道:“我若找不到呢?”

方玉香道:“那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绝不怪你。”

她的声音更娇媚、更动人:“夜已经这么深了,外面的风又这么大,反正我也不敢出去!”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我也曾说过,我绝不会把你赶出去,但是,我至少还可以把我自己赶出去。”

他居然真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只听“哗啦啦”一声响,那张又宽又大,又结实的木板床,竟忽然塌了下来。

陆小凤笑了。

听见方玉香的大骂声,他笑得更愉快:“你不让我好好睡觉,我也不会让你好好睡的!”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

幸好他是陆小凤,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有谁能想得到这一夜他睡在哪里?

他是睡在屋顶上的,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人几乎已被风吹干了,吹成了一只风鸡。

——看来一个人有时候还是应该自作多情些,日子也会好过些。

他叹息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手脚活动开,幸好方玉香已走了——谁也没法子能在一张已被压得七零八碎的床上睡一夜。

谁也不会想到要到屋顶上去找他出气,所以这口冤气只有出在他的衣服上。

他想多穿件衣服时,才发现所有的衣服都被撕得七零八碎,惟一完整的一件长衫上,也被人用丁香姨留下的胭脂写了几行字:“陆小凤,你的胆子简直比小鸡还小,你为什么不改个名字,叫陆小鸡?”

陆小凤笑了。

“我就算是鸡,也绝不是小鸡。”他摸了摸自己已被吹干了的脸:“我至少也应该是只风鸡。”

风鸡的滋味很不错。

除了风鸡外,还有一碟腊肉、一碟炒蛋、一碟用上好酱油泡成的咸黄瓜。

陆小凤足足喝了四大碗又香又热的粳米粥,才肯放下筷子。

现在他的身上虽然还有点疼,心里却愉快极了。

只可惜他的愉快总是不太长久。

他正想再装第五碗粥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个人送了封信来。

信纸很考究,字也写得很秀气:“那骚狐狸子走了没有?我不敢找你,你敢不敢来找我?不敢来的是龟孙子。”

送信的人,陆小凤认得是店里的伙计,看这封信的口气,陆小凤当然也看得出是丁香姨的口气。

——她难道还没有死?

“这封信是谁叫你送来的?”

“是位丁姑娘,就是昨天跟客官你一起来的那位丁姑娘。”

——她居然真的还没有死?

陆小凤好像已把身子的疼全都忘记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个忽然听见谭叫天在外面唱戏的戏迷一样,忽然跳了起来:“她的人在哪里?你快带我去,不去的是龟孙子的孙子。”

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门,就可以嗅到一阵阵比桂花还香的香气。

屋子里没有桂花,却有个人,人躺在床上。

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嗅到这种香气,这正是丁香姨身上的香气。

丁香姨的确很香。

躺在床上的人,也正是这个很香的人!

阳光照在窗户上,屋子里幽雅而安静,充满了一种令人从心里觉得喜悦的温暖。

她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盖着条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

鲜红的被面,翠绿的鸳鸯,她的脸色嫣红,头发漆黑光亮,显见是刚刚特意修饰过的。

女为悦己者容,她正在等着。

陆小凤心里忽然又有了那种温暖的感觉,却故意板着脸,道:“你找我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把那五万两银子还给我?”

丁香姨也故意闭着眼睛,不理他!

陆小凤冷笑道:“一个人若是有了三十万两黄金,还要五万两银子干什么?”

丁香姨还是不理他,可是紧闭着的眼睛,却忽然有两行泪珠流下。

晶莹的泪珠,慢慢的流过她嫣红的面颊,看来就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陆小凤的心又软了,慢慢的走过去,正想说几句比较温柔的话。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丁香姨的人看来竟像是变得短了些,棉被的下半截竟像是空的。

为什么?

陆小凤连想都不敢想,一把掀起了这张上面绣着戏水鸳鸯的棉被,然后他整个人都像是忽然沉入了冷水里,全身上下都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