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赌坊 第八回 松花江下(第2/6页)

陆小凤淡淡道:“只可惜我眼中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跟我做买卖的生意人而已。”

李霞道:“现在我们的买卖岂非已做完了?”

陆小凤道:“好像还没有,我虽然已付了钱,你却还没有交货。”

李霞道:“你放心,你要的东西,明天一早我就会交给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要等到明日早上?”

李霞也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下去,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我们都是大人了,用不着再像两个孩子一样玩把戏。”

陆小凤道:“我也不想玩把戏。”

李霞盯着他,道:“这里的男人,都是又臭又脏的土驴,几个月也不洗一次澡,我看见就呕心,可是你……你……”

陆小凤道:“我怎么样!”

李霞道:“你不但长得比我想像中年轻得多,你的身体看来还这么结实,这么棒。”

她眼睛里的雨雾更浓,呼吸也忽然变得急促,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

陆小凤道:“我一点也不明白。”

李霞咬了咬嘴,道:“我也是个女人,女人都是少不了男人的,可是我……我却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男人了,我……”

她的呼吸更急促,忽然倒过来,用手握住了陆小凤的手。

她握得实在太用力,连指甲都刺入陆小凤肉里。

她的脸上已有汗珠,鼻翼扩张,不停的喘息,瞳孔也渐渐扩散,散发出一种水汪汪的温暖……

陆小凤没有动。

他看见过这种表情,那只有在某种特别兴奋的时候,一个女人脸上才会露出这种表情,但现在她却只不过握住了他的手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跟丁老大私奔,为什么会嫁给蓝胡子。

她无疑是个性欲极旺盛的女人,又正在女人性欲最旺盛的年纪。

她长得虽不美,可是这种女人却通常都有种奇异而邪恶的吸引力,尤其是那厚而多肉的嘴唇,总能让男人联想起某种原始的罪恶。

陆小凤没有动。

但是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他的心又开始动了。

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嘴忽然发干,他想走,李霞却已倒在他身上,压在他身上,像章鱼般紧紧缠住了他。

就连陆小凤都没有遇见过需要得这么强烈的女人,他几乎已透不过气来,她的手忽然已伸入,用力握住了他……

忽然间,“砰”的一声响,上面的木板被掀开,一个人在嘶声呼喊:“让我进去,我要进去,谁敢拦住我,我就杀了谁。”

陆小凤一惊,李霞坐起,还在不停的喘息。一个女人从上面跳下来,圆圆的脸已因愤怒而扭曲,笑眯眯的眼睛却瞪得很圆,在这一瞬间,陆小凤几乎已认不出她就是那站在“太白遗风”木板招牌下,想勾引男人上她砧板宰割的唐可卿。

“是你……”李霞跳了起来,怒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滚出去!”

唐可卿狠狠的瞪着她,冷笑道:“我偏不滚,这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不许我碰男人,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偷汉子?”

李霞更愤怒,厉声道:“你管不着,无论我干什么你都管不着。”

唐可卿也叫起来:“谁说我管不着?你是我的,我不许男人碰你。”

李霞忽然冲过去,一掌重重的掴在唐可卿脸上,她脸上立刻多出几条紫痕,唐可卿忽然也扑上来,缠住了李霞,就像李霞刚才缠住陆小凤一样。

“我要你,你打死我,我也要你。”李霞的拳头雨点般打在她身上,她却还是死缠住不放:“我也跟男人一样好,你知道的,你为什么……”

陆小凤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再看下去,这件事只让他觉得又可悲,又可笑,又呕心。

他已悄悄溜走,他心里已明白,唐可卿为什么要憎恨男人,折磨男人了。

想到他自己居然还曾经拉过她的手,他简直忍不住要吐。

夜色忽然已降临。

陆小凤甚至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开始黑的,也没有回到天长酒楼去,只是在街上的酒店里,买了一大坛酒,一个人坐在这里来喝。

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和沮丧,情绪甚至比昨夜更低落,因为他虽然知道人生中本就有黑暗丑陋的一面,但是他一向不愿看到。

这里是个没有人住的小木屋,是在江岸旁,木屋里的人,想必已迁到那冰河上的市镇去了,木屋的门都几乎已被冰雪堵塞。

冷风从窗缝中吹进来,从木板的空隙吹进来,冷如刀锋。

可是他不在乎。

他只希望李霞真的能遵守诺言,明天一早就把罗刹牌交给他,他拿了就走。

刚来的时候,他也曾觉得这地方是辉煌而美丽的,到处都充满了新奇的刺激。

现在他却只想赶快走,越快越好。

破旧的木板桌上,还摆着盏油灯,灯中仿佛还剩着点油。

可是他并不想点灯,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天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消沉,他甚至又想去找孤松拼一拼。

奇怪的是,一到了这里,岁寒三友就好像忽然从地面上消失了。

远远望过去,冰上的市镇仍然灯火辉煌,这里的天黑得早,现在时候想必还不太晚,距离明天早上,时候还很长。

这漫漫的长夜要如何打发?

陆小凤捧起酒坛,又放下,他忽然听见外面的冰雪上,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此时此刻,还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忽然间,窗子被撞开,一个人跳进来——门已被封死,陆小凤也是从窗子里跳进来的。

雪光反映,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人身上披着件又长又大的风氅,手里还捧着一大包东西,“砰”的放在桌上,用冷得直发抖的手,从包袱里拿出个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油灯。

然后她才回过头,面对着陆小凤,微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果然在这里。”

她的脸冻得发白,鼻子冻得红红的,笑容却如春花般温柔美丽,竟是陈静静。

陆小凤并没有吃惊,却忍不住要问:“你怎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陈静静嫣然道:“我看见你捧着一大坛酒往这边走,附近又只有这么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太笨。”

陆小凤道:“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陈静静道:“嗯。”

陆小凤道:“找我干什么?”

陈静静指着桌上的包袱,道:“替你送下酒的菜来。”

她微笑着打开包袱,又道:“你总是我们的客人,我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的。”

陆小凤冷冷的看着她,道:“你不该来的。”

陈静静道:“为什么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