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神父的猫(第2/4页)

她每天都为他们祈祷,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两位父亲。那又是事情的另外一部分。乔叔叔也知道她生父的真相,但只有罗杰能够真正理解发生了什么,也只有罗杰能够听到那些石头的声音。

有过那种经历的人都会被留下痕迹,包括罗杰,包括她自己。在克莱尔离开过后,罗杰想要她留下来,但是她不能。

她告诉他,她在波士顿有事情要做,有事情要料理,有学业要完成。这是真的。更重要的是,她必须离开,远离苏格兰和石圈,回到自己可以痊愈、可以再造生活的地方。

如果她留在罗杰身边,那就无法忘记已发生的事情,丝毫无法忘记。那是事情的最后部分,她的三边拼图游戏的最后一块图。

罗杰当时保护了她,珍惜了她。她母亲把她托付给罗杰,而他也并未辜负这份托付。但是,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信守他对克莱尔的承诺,还是因为他真的在意?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能作为他们共建未来的缘由,因为他们双方都背负有太多的责任。

如果他们俩有未来……她也不能写信跟他说,因为她怎么能够在说出口时不显得冒昧和愚蠢呢?

“离开,这样你才能回来处理好这件事。”她低声说,然后对这些话做了个鬼脸。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顿时凉爽到让呼吸变得很舒适。她心想,黎明就要到了,但空气仍然足够温暖,她脸颊的冰凉皮肤上凝结了水汽,形成小颗小颗的水珠,不断从她脖子上往下滑,打湿了她穿着睡觉的棉T恤。

她本来想把去年十一月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做个干净的了断。然后,在足够长的时间过去后,她和罗杰或许会再见,不再充当父母生活戏剧中的配角,而是作为自己所选择的戏剧中的主角。没错,如果她和罗杰·韦克菲尔德之间要发生些什么,那肯定是要出于自己的选择。她现在似乎就要有机会进行选择了,这种可能性让她心底产生了微弱的、激动的震颤。她用手擦脸,抹去上面的雨水,将它们随意地抹到头发上,压平飞扬起来的发丝。要是不睡觉,去工作也无妨。

她让窗户开着,无视雨水在地板上聚集。空调的风太冷,而且她感觉到烦躁不安,没法把窗户关起来。

她咔嗒一声打开桌上的台灯,抽出并打开微积分课本。在换专业给她带来的不少好处中,有个不曾意料到的细微好处,那就是她才发现的、数学拥有的那种安慰作用。

在她独自返回波士顿、回到学校时,选择工程学似乎比选择历史学安全得多,它可靠,基于事实,永恒得让人安心。最重要的是,它还是可控的。她拿起铅笔,慢慢把它削尖,享受着这个准备过程,然后埋头阅读第一道题。

慢慢地,那些数字所拥有的沉着和永恒的逻辑,在她大脑里结下了网,网住所有随机的思绪,用丝线将蚊虫般的令人分心的情绪包裹起来。逻辑围绕着问题的中轴线旋转她的这张网;它整洁、漂亮,就像圆网蜘蛛的饰有珠宝的精致蛛网。只有一个小思绪游离在这张网之外,在她脑中盘旋,就像一只鲜艳的小蝴蝶。

罗杰刚才说“我很高兴你答应了我”,她也很高兴。

* * *

1969年7月

“他说话像甲壳虫乐队吗?噢,要是他的声音像约翰·列侬那样,我会死的!你知道他说话的样子,简直让我受不了。”

“天哪,他的声音才不像约翰·列侬呢!”布丽安娜生气地低声说。她在一根混凝土柱子边上小心地看着,但国际航班到达口那里仍然空无一人,“你分辨不出利物浦人和苏格兰人之间的区别吗?”

“分辨不出,”她的朋友盖尔漫不经心地说,同时用手拨弄着金色的头发,“在我听来,英格兰人说话都那样,我听着就不想停下来。”

“他不是英格兰人!我跟你说过的,他是苏格兰人。”

盖尔看了布丽安娜一眼,显然是在说布丽安娜疯了。“苏格兰属于英格兰啊,我看过地图的。”

“苏格兰属于大不列颠,不属于英格兰。”

“不一样吗?”盖尔伸出脑袋,在柱子边上探着身子,“我们为什么站在这后面,他会看不到我们的。”

布丽安娜伸手把头发抚平。她们站在柱子后面,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让他看见她们。但是,这没有多大用。凌乱的乘客拉着沉重的行李,开始缓缓穿过双开门。

她把还在喋喋不休的盖尔拉到主等候区。盖尔的舌头过着两种生活,尽管她在上课时能够冷静、理智地说话,但她的主要社交技巧是现在这样喋喋不休。这也是布丽安娜叫上盖尔来机场接罗杰的原因——聊天时不会出现尴尬的冷场。

“你和他做过了吗?”

她猛地朝盖尔转头,显得很吃惊:“做过什么?”

盖尔转动着眼珠:“当然是上床啊。老实说,布丽!”

“没,当然没有。”她感觉到血液涌到了脸颊上。

“好吧,打算做吗?”

“盖尔!”

“呃,我说,你有自己的公寓,其他东西应有尽有,而且没有人会去……”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罗杰·韦克菲尔德出现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脏兮兮的牛仔裤。看到他时,布丽安娜的身体肯定僵住了。盖尔猛地转头,朝布丽安娜看的方向看去。

“噢,”她快乐地说,“那是他吗?看上去像个海盗!”

他确实像个海盗,布丽安娜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两英寸。罗杰就是她母亲说的黑色凯尔特人,他的黄褐色皮肤上毫无斑点,头发乌黑,“双眼好像是被沾满煤烟的大拇指按进去似的”——浓密的黑色睫毛围着眼珠,你本以为他的眼珠是蓝色的,但其实它们是令人惊讶的深绿色。他头发长及衣领,衣着凌乱,胡子拉碴,所以他看上去不只是放荡不羁,而且还有些危险。

看到罗杰时,她的脊柱里感到一阵刺痛的恐慌。她在刺绣的牛仔裤两边擦干流着汗的手掌。她不应该让他来的。

然后他看到了她,他顿时像蜡烛那样容光焕发。不由自主地,她感到脸上挂出了愚蠢的灿烂微笑表示回应。她没有多加思考,便躲开离群的孩子和行李车,跑着穿过了等候厅。

他在半路与她相遇,几乎对她一见倾心,紧紧地抱着她,几乎快压断她的肋骨。他轻吻她,停下来,然后又轻吻她,胡楂从她脸上刮过。他有股香皂味和汗味,吻他的味道就像喝了苏格兰威士忌,所以她不想他停下来。

然后他停下来,放开了她,两人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呃嗯!”布丽安娜身边有人大声示意自己的存在。她迅速从罗杰面前转身,让盖尔站了出来。盖尔在金色的刘海下天使般地朝他微笑,把手挥得就像小孩挥手告别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