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龙(第3/7页)
“禾花,原来你为我筹谋了这么多,感激不已,”沈诸梁看着她又道,“但我早已习惯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往后希望你依旧以名自称。”
“诺,自当如大人所愿。”
“又来了。”
“知道啦,诸梁。”禾花笑起来,捧着汤碗离去。
在她离去之后,沈诸梁却低着头,思考良久。
他又想起了前几日与巨龙的对话。
“这样死去,你甘心吗?”
那时沈诸梁只记得自己又痛苦又悲伤,他在心中默念道:“不甘心,任我如何努力,却都居于人下,终日受人欺辱,又怎会甘心?”
“你既已决心赴死,不如用十年光阴,换你十年称心如意?你可愿意?”
一句句话语如同罪恶的花束,诱惑的蛊毒,令沈诸梁一时间竟忘记了挣扎,似乎也忘记了种种不适,他鬼使神差地说道:“我愿意。”
如果禾花知道,自己突然拥有的果敢,其实是因为巨龙,不知会做何感想?
熊弃疾吃了明亏,心里郁结,思来想去了两天,还是觉得不对味。遂与一同玩耍的四哥公子晰尽数诉说,说到气处,还一拳打在了墙壁上。
公子晰一向狂妄,顿时说道:“真没想到,那沈诸梁尚且年幼,就自恃有才,公然挑衅弟弟,真是胆大妄为。”
他立刻差人去将沈诸梁请出来,美其名曰请教书理。
来人如此通传,禾花立刻觉得不对,回头担心地看了沈诸梁一眼,后者的神色却泰然自若,轻声道:“诺,诸梁换身衣服,即刻就到。”
侍从一走,禾花将外衣拿起,担心地说道:“那日公子弃疾负气而去,今日从未与诸梁相熟的公子晰就突然来邀,当中定有猫腻。诸梁可如何是好?”
沈诸梁不紧不慢披上外衣,轻道:“即便我再有疑虑,也不可能违背公子意愿,不去也得去。”
禾花说:“众人皆道公子晰生性张狂,诸梁万事小心,切莫忤逆了他!”
沈诸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反而宽慰起禾花来:“禾花放心,诸梁定会平安归来。”
公子晰殿内,此刻众人聚集一堂,见沈诸梁走进来,立刻严厉道:“诸梁怎么那么久才到,委实让大家久等了。”
所有人皆看向中央小小的沈诸梁。
沈诸梁却似浑然不觉,只是欠身一礼,随后说道:“诸梁前几日偶得风寒,如今大病初愈,故走得慢些,向公子赔罪。”
“既是生病,自然不好怪罪你。”公子晰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站起身,几步走向前,指着沈诸梁说:“这位就是本国赫赫有名的神童,五岁通诗句,六岁诵论语,如今虽未满十岁,但已是本国最有才智之人。”
只见席中央,坐着一个老者,白色的胡须垂到了前胸,显得仙风道骨,他站起来道:“少年成名,委实难得。”
“既是这样,那我们就来一场论道吧,”公子晰笑道,“沈诸梁,你可不要丢我楚国的脸哦。”
沈诸梁一怔,就见公子晰起身走到他边上,笑着说:“陛下说了,要是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回头,又对老者笑说:“大家切磋道义,莫要当真。”
老者笑答:“只是交流罢了。”
他问沈诸梁:“你如何看待一国之本?”
沈诸梁答道:“法是也。”
老者又问:“当亲人犯罪呢?”
沈诸梁又说:“一概而论之。”
老者笑了,说道:“我与你看法不同,我觉得应当‘为亲者隐’,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话令得沈诸梁极不认同,争辩道:“即使亲人犯罪,也当大义灭亲。”
老者捋了捋胡须道:“少年果然辩才绝伦,但你还是太狭义了些,并不知此间伦理。隐乃是隐括之隐,隐括者,矫正曲木之具。儒门律己,直己不直人,直内不直外。
沈诸梁微微震动:“原来如此。”
听到了最后的说法,沈诸梁尽管已经竭力而为,却终究明白了自己已棋差一着。
老者用过晚宴后离去,公子晰立刻命人将沈诸梁抓起,双臂绑于身后,怒指他道:“沈诸梁,你有辱国体,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诸梁冷笑一声:“让我这般稚童与如此有名望的士者论道,你当然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公子晰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沈诸梁瞪大眼睛:“自己心里明白,那位老者就是赫赫有名的孔丘孔夫子,他自成一派,极有才华,我又如何能和他比?”
“给我捂住他的嘴,”公子晰怒不可遏,指着他说,“把这蠢猴给我悬在大殿之上示众!告诉来往的贱婢有辱国威的下场!”
沈诸梁还想说什么,已被侍从捂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
随后,公子晰接过侍从手里的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沈诸梁身上。鞭子每每触及皮肉,立刻留下一道血痕,直到皮开肉绽,一直打到沈诸梁昏厥过去。
他还下令,将他关押三日,任何人不得探视。
午后,禾花偷偷拿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走到沈诸梁面前,看到早已不成人形的沈诸梁,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大人,都怪奴婢,原本大人你小心翼翼,断不会落得如此田地,如今大人因有了傲气,才落得如此下场。”
“不关……你的事……快走……”
她泪眼婆娑道:“奴婢买通了侍从,此刻不会有人前来,大人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赶快吃一些吧。”
禾花将水杯端出来,放到他面前,小心让他啜饮,又拿出食盒里的饭菜,一口一口喂着沈诸梁。
此时,大门忽然被打开。
禾花一惊,手中的食盒落在地上,溅了两人一身。
公子晰呵斥道:“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探视沈诸梁,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沈诸梁唆使你的?好啊,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啊!”
禾花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奴婢是自愿来的,绝不是大人叫来的,奴婢自知罪重,但凭公子发落,只求公子不要怪罪大人,他是无辜的。”
“哟,倒是真心护主。”
公子晰走上前去,一把捏着禾花的脸提起来:“生得也甚是标致。”
沈诸梁已是奄奄一息,只能哼哼着:“是我……是我叫她来……她是被逼无奈……”
禾花一脸的惧怕,小声说:“公子,此人身体虚弱,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今日的确是奴婢自己想来的,您大人有大量,能否饶恕了他?”
“哈哈哈哈,”公子晰笑起来,“我觉得这个奴婢很有意思,这样吧,若你愿意跟我,我便放了他,如何?”
禾花一惊,宫内早有传闻,说公子晰生性残忍,将女子视作玩物,时常变着法子虐待之……但若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