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无主的空间 第四章(第3/5页)

最后一章论述的主题是:“《富阿兰》虚构了什么?”女巫确实获得了成功,作者们并不怀疑,不过她们认为这本书无可奈何地遗失了,结论是伤感的——发明显然是如此偶然和不同寻常的,以至于无法猜出它的实质。

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简短的总结——要是《富阿兰》这本书直到今天还存在,那么每个他者的义务就是立刻消灭它,“根据众所周知的原因,尽管有太多的诱惑,还有个人利益的驱使……”

啊呀,这些黑暗使者!他们是多么善于保存自己的实力啊!

合上书后我在院子里散步。我再次瞧了一眼棚子,还是没有听到汽车发动机发动的声音。

富阿兰和她的书存在过。老巫婆对此深信不疑。我不觉得其中有故弄玄虚的可能性,但内心深处我对她是不相信。

可见,从理论上说把人变成了他者是可能的——行了!

那么发生在“阿索”的事情就水落石出了。格谢尔和奥莉加的儿子是人——他者通常都会发生这样的事。因此伟大的宗教法官无法找到他。一旦找到——就把他变成他者,然后又导演了整出戏……他们甚至连宗教法庭也敢欺骗。

我躺到吊床上,拿出随身听,开启了随机播入,闭上眼睛。我想从人世间中摆脱出来,用某些无意义的东西把耳朵塞住……

可是我不走运。放出的是《野餐》。

不,不,我顾不上笑,

没有窗户,门被大水冲倒;

伟大的宗教法官本人,

亲自前来将我拷问。

宗教法官坐下来,

斟酌着诱供的方法;

“你要是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交代,

你心里也会感到松快。”

他,也许想知道我的秘密,

仿佛要打开一只普通的箱子,

他只知道:即使是最空的空箱子里,

也会有两层箱底,也会有两层箱底。

我不喜欢这样的巧合!甚至最普通的人也可能对现实产生影响,他们只是不善于支配自己的力量罢了。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熟悉的——你等的公交车非常及时地驶近或者迟迟不肯露面;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恰好契合你的心境;电视里传出人的声音,你刚好在想他们……顺便说说,有一个理解的最简单的方法让你了解自己是否与他者接近。要是一连好几天你偶尔一瞥电子表,发现指针指向的都是11:11、22:22或者00:00这些数字——那就意味着你同黄昏界的关系更加紧密了。在这些日子里千万别忽视你的预感和推测……

不过这全都是人类的琐事。在他者那里这种关系——正如在人类那里一样是无意识的——表现得要充分得多。我非常不喜欢的是,关于伟大的宗教法官的歌曲恰恰是现在播出……

要是还有一点力气,

我会对他说:“亲爱的,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里,

是什么力量主宰着大地;

迷宫一般的漫漫长路,

把我的双脚束缚”……

宗教法官对我的话表示怀疑,

无可奈何空手而归。

他,也许,想知道我的秘密,

仿佛要打开一只普通的箱子,

他只知道:即使是最空的空箱子里,

也会有两层箱底,也会有两层箱底。

啊哈。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力量主宰着大地……

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没有睡着,斯维塔……”我说,睁开了眼睛。

宗教法官埃德加尔摇了摇头,冷冷地笑了笑。我读懂了他的唇语:“对不起,安东,不过,我不是斯维塔。”尽管天气闷热,埃德加尔却穿了一身西服,系着领带,蹬着一双黑色漆皮鞋,上面一尘不染。他这身城里人的装束看起来并不显得怪诞。这就是波罗的海沿岸的血统!

“干吗?……”我从吊床里跌出来,大声呵斥。“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耐心地等待着。我从耳朵里摘下耳塞,喘了一口气,说:

“我在休假。根据条例,在非工作时间打扰守夜人巡查队的工作人员……”

“安东 ,我只是顺便来串串门,”埃德加尔说。“您反对吗?”

我对埃德加尔并没有恶感。他永远也成不了光明力量,不过他投奔宗教法庭这件事使我对他产生了敬意。埃德加尔想要跟我说说话——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同他见面。

不过不是在别墅,不是在斯维塔和娜久什卡的度假地!

“反对,”我态度生硬地说。“要是您没有公务命令的话,请离开我的领土!”

我还用十分怪诞的动作指着歪斜的木头栅栏。领土……嘿,这个词儿也蹦出来了。

埃德加尔叹了一口气。他慢腾腾地把手伸到上衣口袋里去。

我知道他想拿什么。但是要改变主意已经来不及了。

宗教法庭莫斯科分部的命令这样写着,“在公务调查允许的范围内我们吩咐莫斯科城守夜人巡查队工作人员、光明力量二级魔法师安东·戈罗杰茨基对三级宗教法官埃德加尔予以最大的协助”。宗教法庭真正的命令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现在不知为什么我注意到几个小的细节——宗教法官在继续使用过时的“级别”评估力量。毫不客气地使用“我们吩咐”之类的词语,而且甚至在正式文件中也互相之间直呼其名。

后来我发现了最主要的东西——下面有守夜人巡查队的印章和格谢尔的带花笔道的亲笔签字:“我了解,我同意。”

真没想到!

“要是我拒绝呢?”我问。“您要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吩咐’我。”

埃德加尔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那张公文,说:

“我们的女秘书已经年满三百了。不要感到委屈,安东。这只不过是古老的术语。就像‘级别’一样。”

“互相之间直呼其名,不提姓也是老传统吗?”我进一步问。“真有意思。”

埃德加尔不解地瞧了一眼那张公文,又皱了一下眉头。他一开始拉长元音,然后恼火地说:

“真——是个母——夜叉……她把我的姓给忘了,自尊心又不允许她来问。”

“那么我就有理由把命令扔到垃圾堆里去了。”我用目光在这块地方搜寻垃圾堆,但是没找到。“或者扔到茅房去。命令中没有写到你的姓,可见它不合法。对吗?”

埃德加尔一声不吭。

“要是我拒绝协助会有什么后果?”我又问。

“没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埃德加尔愁眉苦脸地说。“即使我带来新的命令。向你的顶头上司投诉,让他来决定给你什么惩罚。”

“这样的话,严肃的公文不就成一张求助书了吗?”

“不错,”埃德加尔点点头。

我对局势很得意。可怕的宗教法庭,那个被新人们用来互相吓唬的机构,原来本身就如同一个掉了牙的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