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合(第2/9页)

观看的人可以发现,召唤师傅虽致欢迎之词,蹙眉眼神却一再飘向船身,看着站在栏杆边的女子,而他的回答未能令王满意。

黎白南步离,回到船上,伊芮安上前面对他说:“陛下,你可以告诉师傅,我不想进入他们的屋子……这一次,就算他们邀请我,我也不去。”

黎白南极端严肃地说:“邀请你去心成林会面的,是形意师傅。”

伊芮安一听大笑,神情灿烂:“我就知道他会。恬哈弩跟我一起去。”

“还有妈妈。”恬哈弩悄声说。

黎白南望向恬娜,她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我们其余人则住宏轩馆,除非还有人偏好别处。”

“大人,请您允许,”塞波说,“我也想请形意师傅收留。”

“塞波,不需如此,”黑曜粗声说,“跟我一起去我屋内。”

帕恩巫师微微比出安抚手势,说:“吾友,与你友人无关。我一辈子渴望在心成林中行走,在那里我也比较安心。”

“也许宏轩馆之门会像之前,拒绝对我开启。”赤杨迟疑地说,黑曜灰黄肤色则因羞愧而赤红。

公主头覆薄纱,看向一张张脸,殷切聆听,试图理解旁人说些什么。如今她说:“请你,国王大人,我要跟朋友恬娜一起?我朋友恬哈弩?还有伊芮安?还有去跟那卡耳格人说话?”

黎白南看着众人,朝站在船板底的壮硕召唤师傅瞥了一眼,大笑,以清澈友善的声音自栏杆发话:“召唤师傅,我的部下困在舱房里太久了,他们似乎渴望能脚踏青草、头顶树叶。若我们都恳求形意师傅收容,他也同意,你是否会原谅我们暂时婉拒宏轩馆的邀请?”

一阵静默后,召唤师傅僵硬鞠躬。

一名矮小圆胖男子来到码头,站在召唤师傅身侧,微笑抬头望向黎白南,举起银色巫杖。

“陛下,”男子说道,“很久以前,我曾带您绕过一次宏轩馆,扯了许多漫天大谎。”

“阿赌!”黎白南唤道,两人在桥板中央会合、相拥,边聊边下到码头。

黑曜首先跟随,庄重多礼地向召唤师傅道安,然后转向名为阿赌的男子。“你如今是风钥师傅?”黑曜质问,阿赌大笑承认,他拥抱阿赌,说道:“当得好!”并将阿赌拉到一旁,开始皱眉、急切地交谈。

黎白南望向船,示意其余人上岸。众人陆续下船后,他介绍两位柔克师傅:召唤师傅烙德、风钥师傅阿赌。

群岛王国多数岛屿并不行英拉德以掌心相碰的习俗,只会垂首,或双手在心口前摊开,比出奉献手势。伊芮安与召唤师傅相见时,既未鞠躬,也未比出手势,只是双手垂在身侧,僵硬对峙。

公主背脊挺直,屈膝行礼。

恬娜比出平常人相会时的礼貌手势,召唤师傅同样回应。

“这是弓忒之女,大法师之女,恬哈弩。”黎白南说。恬哈弩低下头,做出一般礼貌手势,但召唤师傅震惊地盯视,倒喘一口气,仿佛遭受重击,往后退了一步。

“恬哈弩女士!”阿赌连忙说,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欢迎你前来柔克,令尊、令堂,以及你尊贵身分,让我们蓬荜生辉。旅程还顺利吧?”

恬哈弩迷惘地看着阿赌,没有鞠躬,而是压低头隐藏脸庞,悄声做出某种回应。

黎白南的脸庞宛如平静的金铜面具,回道:“是的,阿赌,旅程很顺利,但旅程终点仍是未定。我们进镇吧。恬娜、恬哈弩、公主、奥姆伊芮安?”他边念边看着每个人的脸,特别强调最后一个名字。

黎白南与恬娜领先在前,其余人尾随。赛瑟菈奇从桥板上下来时,坚决地将红薄纱自脸前拨开。

阿赌与黑曜、赤杨与塞波,两两并肩共行;托斯拉留船看守。召唤师傅烙德最后离开码头,独行、脚步沉重。

※※※※

恬娜曾多次询问格得心成林之事,喜欢听格得形容:“初看,会以为跟一般树林别无二致。心成林不大,北与东紧接田野,南贴山丘,西方通常也是……看来不甚起眼,却吸引目光。有时从柔克圆丘上,可以看到心成林是片绵延不绝的森林,即使看穿眼,也看不见尽头,直朝西方延伸……走在里面又显平凡无比,那里的树多半是一种只生长在那里的品种,高大、褐色树干,有点类似橡树,又有点像栗树。”

“叫什么名字?”

格得笑道:“太古语是阿哈达,赫语则是树……心成林的树……叶子不会全在秋天变色,而是每季变一点,所以叶色总是绿中泛金。即使在阴暗天气,树木似乎都蕴含阳光;夜晚,树下不会完全黑暗,叶隙有某种闪烁光芒,有如月光或星光。那里长有柳树、橡树、冷杉等等树种,但深入则只有心成林的树。那些树的根扎得比岛屿的根还深,有些非常巨大,有些很纤细,但极少见到倒落枯木,小树也很少见。树龄非常、非常久。”格得语调变得柔软、梦幻,“可以在树下阴影、在光芒下不停向前行走,却永远达不到尽头。”

“但柔克岛有这么大吗?”

格得平和地看向恬娜,脸带微笑:“弓忒山上的森林就是那片森林,所有森林都是。”

如今她目睹心成林。一行人尾随黎白南,穿越绥尔镇狡狯多变的街道,引出一群镇民与孩童,前来欣赏、迎接王。访客从一条穿过矮树丛与农场间的小径离开镇上,欢欣鼓舞的追随者渐渐散去,小径渐渐隐匿成一条步道,行经高大浑圆的柔克圆丘。

格得也告诉过恬娜圆丘的事。他说,在圆丘,所有魔法均强大,万物均是真实面貌。“在那里,我们的巫术与大地太古力相会,合而为一。”

风在山上的半干长草间穿动,一匹小驴子脚步笨拙地奔过只剩残株的田野,甩动尾巴,牛群缓缓沿着横越小溪的篱笆成列迈步。前方长着树木,深色的树木,满是阴影。

众人跟随黎白南爬越一道篱梯,走过小桥,来到树林边缘阳光普照的草地。小河附近有间年久失修的小屋。伊芮安脱队,奔越草地来到屋前,拍抚门框,有若拍抚迎接久未见到的爱马或爱犬。“亲爱的小屋!”她转向其他人,微笑道,“我还叫蜻蜒时,住过这里。”

伊芮安环顾四周,搜索树林深处,再度跑向前。“阿兹弗!”她唤。

一名男子从树下阴影走入阳光,头发在阳光下如银箔闪闪发光。伊芮安跑向他,他停步,朝她抬起双手,她紧握。“我不会烧到你,这次不会烧到你。”伊芮安说,又哭又笑,却未流出半滴眼泪,“我把火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