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5页)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我记得妳才十二岁。」

「…这些又不难。」我低下头,「只要是文字都很简单。当然为了看起来困难,需要家很多奇怪艰涩的引经据典。但那些是可以转译的。」

只要是文字,就是我的范围。不管是哪一国的文字,都有一定的逻辑和文法,最重要的只是为了互相沟通。只要明白这点,学习起来就没有太大的困难。

圣笑笑,埋首打磨镜片。终于完工了。

「林靖小姐。」他庄重的将眼镜给我,「愿圣光与妳同在。希望妳…一生与幸福随行。」

「谢谢。」我接过眼镜,却没有马上戴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跟他说,不要哭。圣叔叔,不要哭。

我戴上了眼镜,这世界居然因此不一样了。

这世界…有这么明亮吗?没有黑暗,没有死亡,没有深深浅浅的灰雾。

有人了解我现在心裡有多激动吗?我再也看不到、看不到那些阴影了。废弃地下道只是个普通的水泥建筑,黑了点,就这样。我看不到那个让我害怕的小女生。

虽然那种视线感依旧存在,没有视觉的加强,也可以轻易的忽略了。

这个世界,居然这么明亮。

我想哭,想大叫,想要跪下来感谢上苍。等我再次去特机二课调整眼镜后,我流着眼泪跳到每个叔叔的怀裡,尤其是圣叔叔,我拼命的在他两颊亲吻,偎着他哭了又哭。

圣叔叔反而笑了,「…柏人会宰了我。」

「宰你很花力气。」柏人将手插在口袋裡,「只要没人想吃她,她爱干嘛就干嘛。」

我还冲到阿默的前面,握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他反而害怕的贴在沙发上,「柏人,快把你的疯女孩带走!」

「啊,她爱干嘛就干嘛。」柏人摇了摇手,「反正女孩子看到你都会尖叫着逃跑,好好享受吧。」

我根本就不理他们说什么。我看不到阿默脸上的蛇了。他的脸很光滑,虽然有蛇鳞般的触感,但他长得真不错。就跟平常人一样,一模一样啊!

「快把她抓走!」阿默惨叫着,「不要让她亲我!我不想被柏人宰了!我肚子很饿,很饿啊!」

最后柏人把亢奋过度的我扛回家去,我又哭又笑的不断吻他的脸颊。当然,他一点表情也没有,既不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我好像在亲一根结满霜的木头。

但我心裡满溢着感恩和快乐,根本不在意他是木头还是冰柱。

等我的亢奋过去,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连睡觉我都不想把眼镜拿下来。

「把眼睛闭上。」柏人还是冷冰冰的声音,拿走让我如此快乐的眼镜,塞到枕头下面,「好好享受现在的快乐吧。」

我没有仔细去想他的意思。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

***

当个普通人真好。

虽然学长有些讶异,犹豫的跟我说,「不戴眼镜比较好看。」

「我不想看到了。我第一次想感谢上苍。」我激动的紧握双手,「我终于看不到了。」

学长只是笑着摇摇头,将我的头髮抚乱。「傻傻的小不点。」

我真的快乐起来,学校也没那么令人讨厌了。我甚至可以宽容的看待这种不公平…有钱不是同学的错,能够生活富裕安逸也不是他们的错,这是落点问题。他们刚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就像我刚好让柏人救了。

等我长大,我要去念社工系,尽我的能力修正这种不公平…哪怕只有一点点。当然,以一个正常、普通的身分。

我真的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这大概是我劫后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跟同学相处的很好,老师也很疼爱我。我被文科老师夸奖,被理科老师呵斥,过着普通的学校生活。

我准备很久的报告,也被推荐到学术期刊去,学长的表情是那样骄傲,「了不起呢,我的小不点。」

这些都不是最棒的。最棒的是,我再也看不到学长嘴角的黑暗,我因此内心安稳。

我不知道,每天可以安心的上课放学,滋味是这么好。社团活动后,和大家一起去吃冰,看电影,逛街,是这样愉快。

甚至是家裡出现的杂碎刺客,我都没那么讨厌了。虽然看不到弱点对付起来比较棘手,但看不见,我还是可以隐隐感觉得到,对我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方便。

或许是我一直太亢奋,太快乐,所以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

看不到,并不等于不存在。

而我,直到太迟,才发现了这一点。

很快的,期中考到了。

我的成绩不好也不坏,依旧保持文科接近满分,理科在及格边缘的成果。也因此,我的成绩一直在最中间。

「妳啊,该怎么说妳?」学长敲敲我的头,「谁相信妳才十二岁,这种成绩叫人骂妳好还是夸妳好?」

即使被这样责备,我心底也是暖暖的。柏人完全缺乏关心人的情感,是因为学长,我才觉得是被关爱的。

「理科成绩这样是不行的。」他温柔的看着我,「这样怎么当医生呢?」

医生?我根本没想当什么医生啊。「…我想念社工。」

学长揽着我的肩膀,往社办走去。「社工太慢了,小不点。跟我一起当医生吧。

这个暮气沉沉的人间需要我们拯救。」

「呃,但是我…」

「我帮妳补习。」他的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没问题的,小不点。妳很聪明,妳只是需要有人牵着妳的手。我…」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看不下去了。」

这让我羞愧起来。我真的很讨厌理科功课,所以也不曾用心。但我不知道这让学长这么伤心。「对不起,学长。」

学长大梦初醒的样子,「不,我不是说妳。」他萧索的笑了两声,「我是说这个渐渐年老腐败的人间。」

我张大眼睛,看着神情渐渐悽楚的学长。我想他为什么要成立这个社团,我在想他为什么总是温柔而无奈。身为一个妖怪,学长真正的年纪是多大?

「…学长,你是不是…看过灾变前的世界?」我小心翼翼的问。

「嗯。」他凝视着阳光下飞舞的金尘,「我看过。在那时候…人间很多烦恼,但也是生气蓬勃的。不管作什么,都充满了生命力和干劲。我到过很多地方…巴黎、纽约、伦敦、瑞士…」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都城。」

他提到「都城」的时候,像是引起一种嗡嗡的迴响,连我都感到一丝丝模煳的酸楚。

「那…学长,你见过都城精魄吗?」

「当然。」他笑了起来,「那当然的。不是被那个魔性天女迷住了,我怎么会一直留在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