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我不怕他们。而我…是看得到他们本质的人。这说不定是种新鲜的感动吧?当然,我说不定猜得不对。但我喜欢找他们讲话,看他们手底下有趣的实验,听他们的故事。我也喜欢他们宠溺的看着我,粗声粗气的把一些可能会爆炸的玩具塞给我。

「回家了!」柏人满脸疲惫的喊,「都快十二点了,妳功课写了没有?」

「早就写完了。」我赶紧抓起书包。何止我的功课,今天我起码整理了三份报告和七份悔过书,超过我的功课不知道多少倍。

我抓着他的衣袖,澹澹的消毒水味道袭来。他这次的出差可能是「清理灾区」。

「柏人,你吃了没有?」

「那么早回来干什么?」一郎抱怨,「小靖又要好些天不见踪影了…我会很想她欸…」

「你是想她帮你弄报告吧。」柏人把我往前推,「她才十二岁,你丢不丢脸啊?

「什么十二,我十三快要十四了!」我对着他叫,「你怎么老记不住我的年纪啊?」

「我饿死了,回家吧。」他拎着我,不顾其他叔叔的抗议,大踏步的走出红十字会。

很饿吗?我可是有准备呢。我想,昨天滷的那锅滷肉派得上用场了,早上我也煮了一小锅饭,还在冰箱裡头。

给圣叔叔当小孩可能很不错,但柏人没我是不行的。我不在,谁弄饭给他吃呢?

「很晚了,我只炒个青菜弄个汤喔。」

「随便啦。」他依旧面无表情,握着方向盘,「泡麵也很方便啊。」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

***

我的国三生活,就在波澜不惊中度过了。

满十四岁不久,就是我的毕业典礼。那一天,柏人要出差,却破例打了通电话给我,跟我说,他没空来参加。

「…干嘛来参加?」我吃惊了,「我直升高中欸。」这个贵族学校有国中部、高中部,大学部。虽然我的理科都在及格边缘挣扎,但文科成绩让我轻鬆进入高中部的文组。「高中就在隔壁而已,你来参加做什么?」

「也是啦。」连再见也没说,他就乾脆的挂了电话。

真不懂这些大人想什么…

等毕业典礼开始,我张大眼睛,一阵阵发晕。

我说过,我像是特机二课的小孩,对吗?现在更证实了我的说法。

特机二课只要是没值勤的叔叔,通通挤进了家长席。他们坐在一起,即使有眼镜格挡,我还是看到带着冷气团的阴暗,校工跑进来检查冷气。

…你们来干嘛?拜託,国中毕业典礼而已欸…

他们很开心的对我挥手,西装笔挺,像是要去参加婚礼或丧礼。

「小靖小靖,他们是谁?」看到我呆滞的跟他们挥手,同学兴奋的拉着我直摇,「帅哥集团欸!天哪,好帅喔~」

张着嘴,我不知道是特机二课比较厉害,还是这群麻瓜花痴同学比较厉害。「…我监护人的同事。」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的毕业典礼,也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毕业典礼。

当然,我很感激,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他们非常安分,但这这安分慢慢的沸腾,焦躁,等我代表班级上去领毕业证书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他们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叫好,而且完全没有常识的喊…「安可!」

…这不是演唱会现场。

我的脸整个发烫,匆匆的和校长握手,连忙逃下台去。脑袋好像有几千斤,抬都抬不起来。

「…好热情喔。」我们班上的女生神情很一致的陶醉,「他们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

…别问了。

但你若认为这就是灾难,那就错了。真正的灾难还在后面。

不知道从哪儿流传的复古流行,听说是最近演的偶像剧吧…女学生会去索取喜欢的毕业学长钮扣,而且是外套第二个钮扣。

这种莫名其妙的流行一点道理也没有,而且叔叔们也不是毕业生。这群花痴麻瓜女生一涌而上,七嘴八舌的索取他们的钮扣。

这、这很危险吧?

「喂!妳们不要乱来啊!」我尖叫。

「年轻女孩的气真舒服呢…」一郎很陶醉的深吸一口气,露出色咪咪的笑容,在诱拐一个未成年少女。

「一郎叔叔,我不要帮你写报告书了!」我将那个傻瓜少女推开,恶狠狠的对他说。

他哀怨的到牆角画圈圈,我继续想办法把灾害降到最低。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又恐吓又哀求,儘可能维持住秩序,点来点去,发现少了一个。阿默呢…?危险指数最高的阿默呢?!

我替他写过上打的悔过书,悔过的内容通常是尸体损毁和人质伤害。当然他也不是啃很多…就手臂或大腿咬掉一口。

我赶紧拿下眼镜,看到他在花阴下,舔着嘴唇看着迷得晕头转向,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的小女生。

「住口!」我气急败坏的大叫,「别咬下去,那是我同学啊~」

他鼻子狞出怒纹,「别干涉我处置食物!不然我就吃妳代替!」

…别在我学校闹乱子,我还想在这儿上学啊!赶紧将他撞开,那个小女生居然还瞪我,大发娇嗔的问我是谁。

我是谁?我是来救妳这麻瓜的倒楣鬼!

来不及回话,我已经让暴怒的阿默抓住,他大吼,「吃了妳!」

冷冰冰的声音划破这团溷乱,「不是告诉过你,林靖是我的吗?你想死?」…柏人来干嘛?他不是出差中吗?!

那个白痴小女生居然双手紧握,「为了我打架欸…好浪漫喔~」

…说她是白痴,一点都不亏。

在我又哭又叫,和圣叔叔的强力干涉下,终于平息这团溷乱。我啜泣着,所有叔叔的外套都没了釦子,连圣叔叔都不例外。唯一外套完整的,只有迟到的柏人。

但他和阿默的脸可不太完整,两个人脸上都有淤血和擦伤。

「你们是来干嘛的啦。」我气哭了,「还打架…怎么这样啦…」看柏人那张淤血的冰箱脸,越发有气,「你不是在上班?」

「我跷班了。反正只是例行检查。」他掏出手帕乱擦我的脸蛋,「哭什么?」

「他们只是想要庆祝妳毕业啊。」圣叔叔拍拍我的肩膀,「大家一起照张相。」

我愣了一会儿,不太自然的转过头,「…我不喜欢照相。」

「因为人会一个个消失?」柏人点了烟,唇角有些血渍。「没错,每个人都会消失,生离死别,在所难免。」他将我拽到最中间,「但是,妳还是得照。」

我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叔叔们。他们…没有参加过这类普通人的活动吧?他们兴高采烈的换上西装,忐忑又兴奋的来参加毕业典礼,而我…却跟他们没什么关係,他们却这样用心的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