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个人……不就是孟大人身边的宠姬兰儿吗?”

躺在地上的尸首的嘴角挂着血,双目睁大,有些狰狞。再加上没有像平时那样涂脂抹粉,所以在最开始,众人只是觉得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熟感,还以为是哪个侍女。直到听到何勇恍然大悟的这一句话,大家才猛地认出,这个女人正是孟子源身边的一个颇为得宠的妾侍,名叫兰儿。

并不是他天性八卦,而是因为,在韩生蕤回来之前,忍着气和孟子源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他了,故而何勇十分肯定:“孟子源那厮刚到涿丹的时候,我就见到这个女人跟在他身边了,应该是从信阳带过来的。”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是个刺客。

平日脾气甚好的韩生蕤,也终于被这件事触到了底线,语声含怒:“何勇,让人看管好这具尸体,立刻带人去她的住所里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药的相关线索。我现在就去找孟子源。”

何勇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就走。韩彦也说:“那我去催催大夫!”

昏迷的戚斐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因为不好留在有尸体的地方,薛策抱起了她,大步流星地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里,将戚斐放在了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

她蜷缩了起来,被子隆起了娇小的一团形状,仿佛一个柔弱无助的婴儿。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薛策心头焦急,踱步了好一会儿,想出去找大夫,又不放心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最终还是坐回了床边,握住了戚斐搭在枕边的手。

他的力气一如既往地大。戚斐的眼皮微微颤抖,似乎是被他弄疼了。薛策一顿,想起了她之前说过几次他太粗鲁的话,不太熟练地将圈住她手腕的力气放轻了,定了定神,才开始给她输送灵力。

修道之人,若是受了重伤,用不断灌输灵力、护持元神的方法,是可以吊住一条命的。

戚斐并非修士,腹中没有那颗可以承接灵力的容器——内丹。再浩瀚的灵力涌入脉中,也只会如同水气蒸发,瞬间溃散。顶多能让她好受一点儿。

深更半夜,驿馆的大夫被韩彦带去的人从暖和的床榻上挖了起来,被带到了驿馆里。

一进房间,大夫就看见没有屏风遮挡的床榻上,侧躺着一个姿容秀丽、乌发散开的美人。第一眼还以为是姑娘,仔细看衣着扮相,才发现是一个小公子。

坐在床边的那个浑身带了些微戾意的人,就更眼熟了,正是在守城战中,深得韩太守信任的薛公子。一听见他们进门的脚步声,薛策两道锐利的目光就投了过来,同时站起身:“你终于来了,快给她看看,这中的是什么毒!”

大夫精神一振,不敢再耽搁,快步上前。静了静气,伸手给戚斐把脉,又检查了从她肩上□□的银针和那锅糖水,断定道:“放入糖水里的,应该是一种有软筋作用的毒物,可以让人全身乏力,要是吃多了,还会血管崩裂而死。但这种毒物本身是有味道的,若是过量,一定会被察觉,这锅糖水里的剂量并不致命,可以化解。”

跟在后面进来的韩彦顿时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吃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太好了。”

“只是,从这位小公子身上拔出的这三根银针,上面淬的毒……说实话,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毒药。解药应该需要特殊调配。”大夫叹了一声:“这方面,我也无能为力。恐怕要找擅长于这方面的世家才帮得上忙。而且……”

薛策的神色越发凝重:“而且?”

“老夫刚才把脉发现,这位小公子的脉象比旁人细弱很多,体质应该不太好。所以,银针的毒,最好不要拖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否则极易留下后患。我会开一些药方,延缓毒性入血的速度。而且,因为她的体质先天就不足,就算清了毒,身体恢复也会比常人缓慢,今后要好好调养。要是再来几次这样的打击,便是大罗神仙也留不住她了。”

大夫说得很委婉,其实在场的人都听得懂他的意思——本来就先天不足了,再折腾几次,恐怕更短命。

薛策心口有些堵,目光飘向了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她的脸颊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淡淡血痕——是刚才毒发时流出的鼻血,看起来有些刺眼。

其实,在今晚之前,他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和上辈子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谁十几岁时的性格会和二十几岁时完全一样呢?

薛策一直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直到今晚,他开始说服不了自己了。

毕竟,再怎么变化,也应该有一个大体的框架在。他是可以通过她前世的举动,来预测她今生的行为的。

所以,他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自己安危,扑上来给他挡住了暗器——今晚的这一幕在他的内心造成的震动,到了这一刻,仍没有消失。

如果那不是银针,而是什么致命的东西,那么,她现在已经为他死了。

这是前世的她绝对做不出来的事。

上一世狠狠地背叛了他、加速他的死亡的人,和这一世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救他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还有比这更荒谬更不可思议的变化吗?

这个女人给他的那种失控和不确定的感觉,越发浓郁了。仿佛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完全根据她以前留给他的印象,去预测她之后的行为了。

大夫提笔写好了药方。一直站在旁边的韩彦很主动地接了过来,召了一个贴身近侍,把药方交过去后,严肃叮嘱:“你亲自去熬,中途不要走开,然后亲自端过来。”

今晚的那锅糖水,就是因为众人掉以轻心,才会祸起萧墙,让有心人往糖水里加了“馅料”也没发现。万万不能让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了。

近侍说了声“好”,郑重地接过了药方,小跑去厨房了。

大夫背起药箱,临走之前絮叨了一句:“对了,这几剂药在服下去后,小公子的全身都会发烫,并且会大量出汗,这是解毒的正常现象。到时候千万不要捂紧被子,否则效果会适得其反。”

薛策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夫续道:“等出汗的时候,你便脱了小公子的衣服,用热水把他的全身都擦一擦,尤其是发汗最多的位置。当然,最好是洗一个热水澡。”

薛策愣住了。

韩彦并不知道戚斐的秘密,向大夫保证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薛策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头一次觉得这个人碍眼,但这回,却是最严重的一次。

送走大夫后不久,药就煎好送来了。薛策扶起了戚斐,她的头颈没什么力气,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喂她喝完了那碗药后,薛策用袖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的药汁,将她放回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