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说完这些话之后,戚斐便继续端着这副高冷的模样,在薛策面前离开了,反手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之后,两个侍女都围了上来,显然是因为夜晚太|安静,她们都听见了瓷瓶被打在地上的碎裂声:“小姐,刚才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事,你们去给他重新准备一盆热水,还要一套干净的……”戚斐一顿,改口:“没什么了,你们给他端一盆热水进去就行了,什么都不用和他说。”

要偷偷收留一个薛策,肯定要准备换洗的衣服。时间长了、件数多了,说不定会透过下人的嘴巴传到洛红枫耳边——要是没有内情,她无缘无故搜集这么多男孩子的衣服,是想干什么?

好在,她想起了原主被接到洛家庄的时候才十一岁,衣柜里就有很多小时候的衣服。洛红枫的品味还算不错,没有给她买一堆花里胡哨、粉红粉绿的衣服,满衣柜都是白、蓝之类的中性色。再加上小孩的衣服款式并不凸显身材,其实有些不辨男女。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她闲置的衣服给薛策穿。

两个侍女很快就完成了她的嘱咐,将热水和衣服都送到了。

她们回来时,表情都有些奇怪。戚斐问:“他没说什么吧?”

“是没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好凶。”

“是啊,就一直死死地瞪着我们,害得我都不敢靠他太近。”

戚斐:“……”

“好了,今天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戚斐揉了揉眉心的位置:“记得,今晚的事,只有我们四个知道,绝不可以让父亲知道,我不想惹他生气。”

两个侍女应了声“是”,这才一起退下了。

等她们离开之后,戚斐在放药的地方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外伤消炎的药膏——都说久病成医,原主懂不懂医理她是不知道了,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的房间绝对是一个药库。

晶莹的膏药涂在了手背上,清凉中有一丝火辣感。

涂完后,戚斐将东西塞回了木柜里,推开了朝向杂物房的窗户,隐约能看到从那里面透出来的灯光。只是听不到什么声音,不知道薛策在里面干啥。

这么折腾了一轮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关上了窗,躺在了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悖论之中。或者说,是陷入了一场没有选择的矛盾中。

她现在基本确定了,在后一世,薛策之所以会表现出对洛家庄的熟悉感,就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住过。

如果她走的就是正确的剧情线,那么,薛策和原主的第一次见面,就根本不是成年之后,归墟之战的后期。而是在他小时候,还没有上崇天阁时,就已经结缘了——当然,这个时候的原主的壳儿里,装的是她戚斐。

说不定还要一直装下去。

当初,她写原主的时候,没有给这个角色设定过年龄。所以,穿书后得知各个人物的年龄差,发现前世的原主竟是足足比薛策大了七年时,戚斐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

不是歧视年龄,原主嫁的时候是二十八岁,就现代人的标准而言,还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但当时的薛策才二十一岁,又在归墟之战里立功了,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降龙城大把的贵族少女愿意嫁给他,选择是很多的,其中有不少人的家世,都不比原主差。

原主最大的优势,便是她那张脸。但从薛策的后一世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是耽于美色的人。那么,促成他娶一个比自己大了七岁,身体还不好的姑娘的原因,会不会与她当下做的事有关?

戚斐不觉得一个十岁的小孩会那么早熟,懂得喜欢是什么。可如果,她现在披着原主的马甲对他好的行为,有任何一丝推动了这桩婚姻的作用,戚斐都觉得很是作孽,甚至还有点儿难辞其咎的感觉。

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根据日后的剧情线,薛策会从原主这里获得什么。

薛策的感觉估计也挺操蛋的。明明是同一个人,从这个人身上,他小时候得到的是关怀和庇护——说不定,这还是他离开绫茉姬以后,第一个遇到的好人。可这些“好”都是短期的糖果,未来的砒|霜。长大之后,他从这个人身上得到的,就是血淋淋的刀子和背叛了。

仿佛一只好不容易信任人类、袒露出腹部的小动物,被欺骗他的猎人刺伤了。

这么看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没遇到原主比较好——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那么,戚斐一定会希望,原主装出坏人的样子,告诉薛策“我以后会变成坏蛋害死你,你千万不要信我”,让他有多远跑多远,免得被虐身又被虐心。

只不够,当她来到了前世,目睹了薛策受过的那些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概括的苦难,代入了他的角度后,当初的想法,却有了些微的改变。

她发现自己无法再轻飘飘地说出“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对他好”这样的话了。

类似的话,其实只有事不关己、且不缺乏别人的关心爱护的人们,才能不痛不痒地说出来——这份“好”不够完美,那就不要了呗,反正还会有其他人对自己好。

而那些真正不幸的人,是不会有挑剔的念头的。如同在沙漠里走了很久、快要渴死的人,发现了一壶水。即使知道里面装的是慢性|毒药,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地往嘴里灌,只求能在这一刻的绝望或者痛苦中得到救赎。

一味顾虑着长大之后的薛策会怎么想。却一直忽略了,处在煎熬的童年少年时期的薛策,如果因为“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对他好”这个理由,就被剥夺了他本该享有的快乐和关心,对现在的他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这个问题从两个角度来看,都有各自的道理,没有谁对谁错。戚斐只能选择自己觉得对的做法。

既然,无论她对薛策好、或是不太好,他这一世的结局都是无法改变的,那么,又何必故作坏人,去剥夺他可能仅有的几年幸福和快乐呢?

决心要把当下过好的第二天,戚斐便起了个大早,端着吃的,去敲杂物房的门了。

她昨晚其实也没睡好——一直担心薛策半夜会乱跑。出乎意料的是,杂物房的门一直是关着的,没有什么动静。

为了不惹人察觉,戚斐没有命厨房多做一份食物,而是说自己这几天胃口好,让厨房做大份一点。实际上,她这具身体的食量不大,平时吃一点儿就饱了,饭菜一直是有剩的。现在正好可以匀出来,分一点给薛策吃。

戚斐单手端着盘子,敲了敲门,耐心道:“你起来了吗?吃饭了。”

虽然没有捡过流浪猫回家养,但她也知道,让一只流浪动物和你最快亲近起来的办法,就是定时定点地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