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飞流明镜(第2/3页)

叶怀遥扬了扬眉梢。

陶离铮知道他肯定不记得,但是这件事他心心念念了许久,一开了头,讲述的顿时顺畅起来。

“就是那天在斜玉山底下,我和几位同伴们遇到了异兽,被你在山顶凌空一剑劈成了两半。百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是三月末,本来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雨,就那时是刚刚雨后初晴……”

被他这么一提,叶怀遥才隐约有了一些印象。

陶离铮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那一招叫做‘飞流明镜’,并非玄天楼所创,是五台山的剑法。少年时各家子弟筑基之前,都要去佛寺中静心参禅,摒除心魔,我也学过。”

但他当时可没有想到,这一招反倒成了自己最大的心魔。

“自从见了你的剑,我这些年来把那一招练了也不下千遍万遍,却始终不得半分剑意。”

陶离铮也不知道说的是剑还是人:“大概越是求之不得,越是辗转难忘,明知道此剑的要义在于‘心如明镜’,却是怎样也无法摒除思绪当中的杂念。”

人皆说相思惹尘埃,看来当真如此。不过这句话,他可就说不出口了。

叶怀遥一直没有作声,很有耐心地听着他把话说完,这才问道:“你练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陶离铮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说道:“想你。”

叶怀遥含笑说道:“是么,多谢。但你既然想了,为何要强行压抑,不一直想下去呢?”

陶离铮:“?”

叶怀遥对于他迷惑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神色间没有半分变化,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昔日,神秀曾经说过,‘身在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这一剑招的名称正是由来于此,但既然朝朝拂拭,如此勤勉,那么每一朝新的尘埃,又从何而来呢?”

陶离铮心中一动,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但这明白又隐隐约约,叫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他这些年来心思纠缠,内息不顺,本来就埋下了隐患,此时稍作冥思,立刻又感觉到丹田之中内息翻涌,有暴蹿之势。

而就在这时,却见叶怀遥双指一并,衣间飒飒带风,剑气外溢,猛然迎面点来!

他喝道:“陶离铮,飞流明镜!”

脸是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强大的压力与致命的危机却铺天盖地而至。

陶离铮从头到尾都没有练会过那招飞流明镜,本来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家传剑法抵挡,拿起剑来,才惊觉叶怀遥这随意的一指,就已经将他其他的招式与后路全部封住。

避无可避,只能出那一招方可应对。

陶离铮向前跨出一步,那一瞬,仿佛光阴凝滞。

而后,他的剑迎上了叶怀遥手下的锋芒。

那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明圣的可怕,但也是在那一瞬间,他满身尘埃,心无牵挂,剑气到了绝境,反倒腾然而起。

所谓不惹尘埃,并非躲避、摒弃,势如猛虎野兽,哪怕是稍稍触碰,都以为是一种罪恶。而是应面对、接受、观视。

眼中见到尘埃何处在,才能拂拭干净,不染纤尘。

“铮”一声嗡鸣,叶怀遥徒手挥洒出来的剑气将陶离铮手中的兵刃打飞,周围乱花绿草打着旋飞起,在半空中有了片刻的静止,又纷纷扬扬,簌然落下。

而在长剑脱手的那一刹那,陶离铮宛如又见到了那一日的碧空长虹,心头豁然通透,沉疴尽去。

叶怀遥随手一挥,周围如同东风扫过,尚未来得及掉在地上的落花重新长回了枝头绽放,四下依旧是草薰风暖,不见半丝杀气。

他手一收,隔空引回陶离铮的剑抛给他,潇洒一笑:“恭喜悟道。”

陶离铮顺手将剑接过来,只觉得自己满头大汗,手臂酸的几乎抬不起来,平日里就算是接连练上三四个时辰的剑也不会耗损如此之大。

但同时,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内里的灵力充沛通畅,已经又进一层。

那是自然,明圣的指点,世间又有几人有这份幸运?

可是,他过来好像……不是为了这个啊?

陶离铮看着叶怀遥离去回席的背影,半晌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不敢置信地自语道:“我跟你剖白心意,你指点我剑招?”

哭笑不得的同时,陶离铮忽然有点发现,其实传言中温柔善良、体察人意的云栖君,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也是位冷漠之人。

明圣的位置登高凌绝,他眼中所见到的,是是日月山河,星辰浩渺。

但往往兼爱众生之人,也把所有世人等同看待,他有慈悲之心,会扶危救困,帮助弱小,可是每个人,都不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陶离铮手抚过自己的长剑,忍不住摇头一笑,低声自语道:“真是,一个这样的人,谁能在你眼里不一样呢?”

叶怀遥与陶家家主一晤之后,便动身前往江南酩酊阁。只要出了魔域边界,御剑就不会受阻,不过一日的功夫,也就到了。

这样的盛会向来到场之人众多,有时目的也不全是为了获取法宝,而更要借着这样的机会展示自身门派的实力。

玄天楼固然是修真大派,声名远播,原不需要刻意宣扬,但总不露面也不合适。

这夺宝会他们已经连续三届因事没有参加,此次又赶上叶怀遥回来,也该出门遛一遛,燕沉便带着何湛扬等人一块来了。

师兄弟们一别将近一月,在当地的分舵碰头,互相见了面都很高兴。

燕沉见着叶怀遥,先抓住他把了把脉,觉得内息运转还算平稳,这才把人给放开。

他端详了叶怀遥片刻,给他正了正领口,忽然笑了一下,说道:“长高了。”

叶怀遥:“啊?”

何湛扬兴冲冲地说:“大师兄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是!”

他还伸手在叶怀遥脑袋上比了比,说道:“真的高了一点,原先到我眉毛,现在到我脑门。”

叶怀遥这才想起自己今年十八,还是很水嫩的一枚少年……还在长个子。

他头一仰避开何湛扬的爪子,笑骂道:“去你的,没规矩。师兄就是回到了三岁,也一定是比师弟高大魁梧的!”

何湛扬听他这样说,不由笑了,当真弯腰一拱手,行礼道:“是,小弟记下了。”

燕沉道:“家里面当然都让着你,明天夺宝会上可还要见不少的人呢。到会一看,人家的师弟都是越长越高,就我家这个越长越矮,丢人。”

他把这话说的一本正经,要不是亲近的人,都听不出来是在开玩笑。

叶怀遥笑着回道:“别人家的师弟长得高,可能是因为别人家的师兄养的好。师哥就知道说教,可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没?”

燕沉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道:“师弟想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