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使命 23 最后的守卫(第2/5页)

过了一两个钟头,派珀回来了。

“我要把你们转移走,”他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房间太靠近要塞的外围了。”

“第二批登船的人,他们离开了吗?”我问道。

“最后一艘船应该马上就能离开暗礁水域。”他的声音很释然,但是目光很严峻。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不会再有第三次返航了。满月已经在下午晚些时分升了起来,隐约的月光照在火山口边缘飘扬的欧米茄旗帜上。

“这里还有船留下吗?”

“没有足够大的可横渡海洋的船,”他说,“只剩一些筏子和摆渡船,还有几艘最小的艇子,是孩子们用来学习航行的,我们把它们藏在码头东边的山洞里。”

现在岛上已经没有孩子了。在这座隐藏的城市里,还能再次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吗?

“把你们的东西收拾好,”他继续说道,“如果他们攻进要塞,我需要保证你们的安全。”他只给我们一分钟时间,把仅有的几件财物捆好,塞进帆布背包里。随后,他扔给我们两件带帽兜的斗篷,和看守们穿的一模一样。“把这个穿上。在路易斯事件之后,再让人们看到你们太不安全了。”

他亲自护送我们出去,在门口稍作停留,与守卫低声谈了两句。从斗篷的帽兜望出去,我的视线被切割成窄窄的一条。一个铁匠肩上扛着许多斧头,丁零当啷穿过我们身旁。守卫们沿着通道匆匆而过。当一名年轻的看守停下来向派珀敬礼时,派珀咆哮道:“省省这些没意义的繁文缛节吧,赶紧回到你的岗位去。”要塞的下面几层一片漆黑,所有窗户都已经被木板钉死,只有箭孔中能透进几缕微光。我们经过一名没有腿的弓箭手,他正在一个倒放的板条箱上打磨箭头。

派珀最后带我们进到一个小房间,这是塔楼上一间紧凑的密室,在弧形的石头墙高处有一扇窄窄的窗户。

派珀注意到,我在打量着房间里用厚木板做的门。

“想都别想,”派珀说,“看见那些桶了吗?”他指了指墙边堆得高高的橡木桶,“这是我们储藏看守们的葡萄酒给养的地方,整个要塞里最结实的锁就在这里。”

我想起路易斯,不知道是应该感觉到很安全,还是彻底丧失了自由。

“如果要塞失陷,我会过来找你们。如果其他人试图进入这扇门,哪怕是议院成员,记得要从窗户那里发信号,挥动一个斗篷就可以了。”

“你准备下去那里?”我看了看下面的院子,“不守在议院大厅里?”

“在那上面发号施令,而我甚至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我将和其他守卫守在门口。”

我踮起脚尖向窗外望去,这里能看到院子和正门,还有外面的街道。守卫们已经在各自岗位上守候。在环绕院子的栏杆上,一些人蹲在上面,轻轻摆着腰。在加固防御的大门处,另一些人在踱步。一个女人在两手之间轻轻掂着她的剑。

“我们能作战,”吉普说,“让我们出去,我们也能帮忙”。

派珀扬起头。“我的守卫训练有素,技能娴熟。你以为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拿起一把剑,就能成为英雄?这不是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你在战场上会成为累赘。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卡丝冒险。不是只有议会士兵想要攻击你们。”

我再次想起路易斯,鲜血从派珀的刀柄上汩汩流淌,匕首随着路易斯的血液喷涌而不断颤抖。

吉普刚要说话,钟声又响了起来,这次跟两天前的警报声一样。我们所在的塔楼高处,似乎石头都在随着钟声而颤动。我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松动了,正在与钟声的鸣响产生共振。

“他们到了。”派珀说道。几秒钟之后,在钟声的喧嚣中又增添了用力关门的声音。派珀将门锁上的瞬间,这间小小的密室感觉塞进了太多东西,充满葡萄酒的香味,还有刺耳的钟声。

我们把一个酒桶拖到窗户下面,然后一起跪在桶上,头紧紧靠在一起,这样我们都能看到下面的夜色。

议会舰队用了两天时间到达,在等待钟声再次响起和看到议会士兵爬上火山口之前的那几个小时里,时间显得无比漫长。在等待的时候,我试着想象火山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舰队逐渐靠近,登陆艇从船上放下来,穿过暗礁水域。第一批登陆的士兵与自由岛的守卫在码头狭路相逢。但是由于夜色漆黑,距离又远,我无法看到更多清晰的幻象,只有一些碎片。一张黑色的帆卷了起来,船桨切开海面,船头有人举起火把,火焰在海浪之中闪烁不定。

我们获知关于码头遭遇战的第一手消息,是看到受伤的守卫出现在城市对面的隧道里。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他们流着血蹒跚而行,被搀扶着返回要塞。没过多久,码头防守大规模撤退,数百名守卫从隧道涌出来,退回到城市防线。接着,在预示自由岛命运的钟声响过十二个钟头之后,吉普和我看到了第一批议会士兵。此时天色微亮,火山口南部边缘的动静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几名我方守卫正努力抵挡红衣士兵组成的方阵。与此同时,第一条隧道已经沦陷,议会士兵已攻入火山口内。

派珀说,这不是吟游诗人传唱的故事,当天自由岛上发生的事证实了这句话是多么贴切。当吟游诗人歌颂战争时,让人觉得战斗听起来像是一种舞蹈,打打杀杀中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当士兵们彼此刀剑相交时,内含一种音乐的韵律,士兵在战斗中因为技巧娴熟,勇气可嘉方能脱颖而出。但是我看到的战斗,完全没有为这些浪漫主义留下余地。战场太拥挤,一切又发生得太快了。手肘和膝盖被刺穿,剑柄击碎了颧骨,牙齿像骰子一样在石头上翻滚。没有战斗口号和呐喊,只有咕哝声、咒骂声和喊疼声。刀柄上流淌着鲜血。弓箭是最残忍的,它们不是空气一样轻的小玩意,射出去又重又快,我见到一名议会士兵被弓箭射穿肩膀,钉在一扇木门上。每支箭飞过院墙撕裂天空时,都会发出嘶鸣声。我们大约在院子上方四十英尺的高处,但是鲜血的气息已经透过窗户,渗入屋内满是酒味的空气中。我不禁怀疑,今后是否还能做到在举起一杯酒时,不会想起血液的味道。

我们的守卫在奋勇杀敌。箭如雨下,射进议会士兵的胸口、肚子和眼睛里。对我来说,这都是双倍的死亡。每一名阿尔法士兵被杀身亡,我都能感觉到,有时是看见,在大陆上有一个欧米茄人倒地而死。在我下方有个士兵被砍了一剑,他的脸顿时变得像是一个打破的盘子。我闭上眼睛,看到一个金发女人倒在一条砾石小路上,一桶水翻倒在旁边。一名议会女兵爬到要塞外墙上,胸口中了一箭,我不忍再看,闭上双眼,却看到一名男子无声无息跌倒在浴缸里。每个人死去都会产生回音,而这一切我都不得不目睹,直到吉普的手在窗台上握住我的手,才让我免于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