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页)

正趴在书堆里的易水寒这时抬起头来,说:“我没有得罪你们吧?怎么涮起我来了?”游长江说:“你不就图个一鸣惊人,财源滚滚吗?我们在给你出金点子哩。”易水寒说:“我看你们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

说笑了几句,游长江要走了,易水寒才想起他可能还有什么事要说。平时游长江有什么事,就常常来找易水寒说说。男人和女人一样,也是有极强的表达欲的。古人有事憋不住了,又无处诉说,还会想法在地上挖一个洞,对着洞说上一阵。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水泥地,游长江大概觉得到隔壁易水寒家里来,比在地上挖洞容易得多,憋不住了,就跑过来找他。易水寒就问游长江:“还有什么事吗?天涯是我的好朋友,不必回避。”

游长江果然从身上掏出几页稿纸,忸怩了一下,才说:“也没什么,我刚写了一篇小文章,想请你看看。”易水寒接过稿纸瞥了一眼,递给沈天涯道:“天涯你给看看吧,你一定有兴趣,是写官场的。”

沈天涯过去没看过游长江的文章,今天已经跟他认识了,还真想看看他的文笔到底如何,于是坐到椅子上,很在意地看起来。原来是一篇杂文,题目叫做《风雅》,说是当今世上,特别是官场人物,附庸风雅之风日盛,本来对古玩书法什么的一窍不通,一旦身居要职,就成了大家.什么破玩意都收藏,什么场合都题词,其实背后的意图哪个不知?

这样针砭时弊的文章,沈天涯在一些报刊上也读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估计游作家也是拿了人家的立意来做自己的文章。本来天下文章一大抄,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沈天涯也就客气地对游长江的大作褒扬了几句。

有人说自己的文章不错,游长江自然很高兴,要沈天涯多提指导性意见。沈天涯说:“我只懂几个阿拉伯数字,哪懂你这么高深的文字?”游长江说:“沈处长你就别谦虚了,你是官场中人,对官场作派看得最清,我说的这些符合现实吧?”沈天涯说:“那当然,官场也的确有这样的事,比如胡长清,他处处给人题字,背后的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用这种手段聚敛钱财。”游长江乐道:“沈处长你这个点子真不错,只要在前边加些铺垫,一篇立意新颖的好作品就出来了。”沈天涯说:“不过胡长清的字还是写得不错的,他有八个字写得最好,你知道吗?”

游长江天天窝在文化馆里,与外界交往得并不多,写起文章来最头疼的恐怕就是没米下锅了,今天沈天涯送上门来给他提供素材,游长江自然很当回事,立即很在乎地掏出随身的纸笔,问沈天涯道:“烦请沈处长说说,胡长清哪八个字写得最好?”沈天涯便说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游长江立即记到了纸上。沈天涯又说道:“胡长清对自己写的这八个字非常得意,在江西做副省长时.还把它裱得十分精致,挂在自己办公室里,以表心迹。”游长江笑道:“什么心迹?不过遮人耳目罢了。”说着把这八个字凑到鼻子下盯了好一阵,略有所思道:“这个胡长清也太有意思了,他贪起财来那么狠,贪起色来那么肆无忌惮,却还要拿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来标榜自己。有了这个例子,我的文章一定增色不少。”

一直没吱声的易水寒听了他俩的话,也来了兴致,对游长江说:“沈处长给了你素材,文章换了稿费,要请客哟。”游长江手一扬,说:“那没问题,你们有空的时候,我请你们上我家喝茶去。”

沈天涯心想,昌都市寸下茶风盛行,到处都是茶馆,看来这游作家写这些小块文章也赚不了几个钱,请喝茶都不敢上茶馆,只好在他家里请了。易水寒大概看出了沈天涯的心事,笑道:“天涯你有所不知,游大作家是最懂茶道的?他家里有专门的小茶室,有最上档次的茶叶和茶具,不是相当好的朋友,他不会邀请到他家里去的。”

沈天涯这才知道自己浅薄了.竟然小瞧了游大作家。忙对游长江说:“游大作家这么赏脸,在下一定去你家里拜访。”游长江说:“我刚刚买了一套新茶具,很有品位的.届时我用这套茶具招待你。”沈天涯说:“游大作家看得起,我三生有幸了。”游长江说:“别客气嘛,你是水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游长江走后,沈天涯又在易水寒家里呆了一会儿,也告辞回了家。吃过晚饭,看了一阵电视.忽觉有些困倦,就找来换洗的衣服,准备洗了澡,早点休息。走进卫生间,正要关门,客厅的电话响了。家里的电话一般都是找他的,有的是财政局领导和同事临时有事,有的是外单位财务人员请吃喝请玩乐。可自处里分工明确后,这类电话少了许多,沈天涯还真盼望起这样的电话来了。转而一想,手中无权,这不是自作多情么?关了卫生间的门。

洗完澡回到客厅,一眼瞥见屋角的电话机,又忍不住问叶君山电话是谁打来的。叶君山说:“还有谁?那个祝村长呗。”沈天涯知道祝村长肯定是收到了他退回去的两千元钱,却仍然问道:“他打电话来干什么?”叶君山鼻孔里哼一声,说:“他打电话来批评你,说你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前脚到家,你的汇款单后脚就跟进了村里,你这是看不起他们乡下人。”沈天涯说:“他要说我看不起他们,也是没法子的事。”

叶君山一脸的蔑视,没吱声。沈天涯知道她在讥讽他,说:“这一下你开心了?”叶君山说:“你也应该开心呀,他接着又把你大大地表扬了一番。”沈天涯说:“还表扬我?”叶君山说:“他说这个年代,像你这样清正廉洁的领导也太稀有了,他跟乡里县里的干部打的交道也不少了,还从没碰上一个不爱钱的。”沈天涯说:“我什么领导?一个马前卒而已。”叶君山说:“你这一尘不染的派头,就像是要做大领导的。”沈天涯说:“你别挖苦我丁。”觉得这样说下去没什么意思,进了卧室。

退了那两千元钱,沈天涯相反没法撇下祝村长的报告了。原来自己是没了能力解决人家的困难,才把钱退掉的,并不是因为祝村长说的什么清正廉洁。叶君山的蔑视和讥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沈天涯就觉得很没面子,至少在叶君山面前自己说不出硬话了。是呀,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以为然了,还像个男人么?

沈天涯越发觉得丧气。他怎么也没料到给祝村长退钱会退出这么一个效果来。沈天涯就狠狠心,一定得想法子把祝村长的报告给解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