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6页)

沈天涯估计是老张欲盖弥彰,让马如龙觉察到了什么。他说:“马如龙这病不是一般的病,我知道除了预算处几位兄弟,再不会有人到医院里来看望他的,估计我任命预算处长的事,马如龙一时也不可能得知,所以我打算忙过一阵,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很策略地把这事告诉给他,不想你和老张还是露了马脚。”

说到此处,沈天涯叹息一声,良久无语。

当天夜里,马如龙的尸体就被转移到殡仪馆,第二天全局干部职工都参加了隆重的追悼会。追悼会由殷副局长主持,傅尚良亲自念的悼词。也是盖棺论定,傅尚良在悼词里充分肯定了马如龙为党和人民的事业所做出的光辉业绩,说他的一生是英勇战斗的一生,无私奉献的一生,勤政为民的一生,廉洁奉公的一生,为财政战线的干部职工树立了光辉榜样。凡是好听的话都进了悼词。

第三天,财政局每个处室除了留人守办公室外,又都集中到殡仪馆,给马如龙送葬。马如龙的灵柩车在前,财政局的人坐在后面的车辆上,紧随其后,徐徐开往火葬场,也算是跟马如龙同事多年,抓住最后的机会,多跟他呆上一刻。

沈天涯和小宋小李老张还有钟四喜罗小扇蒙琼花几个坐在一部大客车上。大雪昨天就已停了,但地上的积雪厚厚的。送葬的车子缓慢前移着,只见郊外的山岗田畴白皑皑的一片。开始大家都沉默着,不知是沉浸于对死者的悼念中,还是痛惜生命的短暂。是呀,马如龙才四十出头,死得也太年轻了点。

这时有人发了一声感慨,意思是马如龙做了多年的预算处长,大概做得还算清白,就如傅尚良悼词中所说,所以他走的时候,上苍特意安排了这场清洁的大雪。沈天涯他们不认识说这话的人,大概是马如龙的朋友或亲人吧。没有谁附和他,车厢里依然死寂一片。沈天涯心里想,这人一定不是机关里的人,不然是不会说出这样虽然浪漫却有些幼稚的话来的。如果是机关里的人就会明白,除非圣人,想在预算处长这样特殊的位置上保持清白,几乎是不可能的。

送葬的车子开进火葬场的坪里时,里面已经有了一起送葬的人群。只不过他们的场面没有沈天涯这里这么人多势众,仅仅开着一部小车,两部小货车。但那部小车却是广东牌照的蓝鸟小车,显示着主人的富有。

马如龙的尸体送进火化炉后,其他的送葬人都陆续回去了,只预算处的人还有罗小扇蒙琼花几个留了下来,准备跟马如龙的亲属一起送骨灰盒到公墓上去。钟四喜也没走,和沈天涯他们站在火葬场外的走廊上静候着。

火葬场建在山顶上,气温低,又刮着北风,大家冷得有些难受,开始在地上挪动步子以提高体内热量。沈天涯走着走着就到了火葬场后面,忽党内急,见前面有一片茂密的丛林,也懒得去找厕所了,信步朝丛林走去。还没走上两步,钟四喜也过来了,两人一起没人丛林深处。方便完后,转身正要出去,忽听吱扭一声响,火化炉后面一条小门开了,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左右张望起来。钟四喜就拉住沈天涯,轻声说:“等等,有情况。”

沈天涯不知何故,只得缩回身子,随钟四喜的手指往前望去。只见一个胸佩工作证的年轻的火化工提着一只鼓鼓的蛇皮袋从门里出来了,然后猛咳了数声。很快门外那条长满荆棘的小径里就钻出一个中年汉子,接过蛇皮袋,还打开瞧了瞧,给火化工塞上一把票子,提了蛇皮袋,转身,没人来时的小径。

像是看一部没有谜底的电影,沈天涯弄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直到那位火化工进入那扇小门,随手把门关上,钟四喜才告诉沈天涯,那蛇皮袋里装着的是没有完全火化掉的尸体,估计就是前面坪里先到的那伙人送来的。

沈天涯还是不明白,疑惑道:“既然运来火化,何不化成骨灰,干嘛弄件没化完的尸体回去?”钟四喜说:“这你却有所不知了,虽然火化制度实行多年了,但还有不少人崇尚土葬,他们认为留着遗骨的尸体才有灵魂,找个风水宝地下葬,可以保佑后人升官发财。然而政府是禁止土葬的,死了人必须送到火葬场来,他们就打起了火葬场的主意,用钱买尸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当然也能使火葬场做鬼生意。”

虽然钟四喜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沈天涯还是不太相信,说:“你不是编的故事吧?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事。”钟四喜笑道:“你不信那就没办法了,我可是亲自替人联系过这事的,要不我们假装受朋友之托,跟他们去谈价,这样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沈天涯好奇心顿生,表示愿往。

两人于是出了丛林,去敲刚才那道小门。门很快开了,还是那个年轻的火化工。他瞧瞧两人,问他们有什么事。钟四喜煞有介事地说:“想找找你们的头儿。”也不用钟四喜明说,年轻火化工就心领神会了,脸上很滋润,要他们进门,说头儿就在里面。

两人进人小门,跟火化工转过两个楼角,进入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办公桌前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火化工指着他说:“这就是我们的头儿胡哥。”然后退了出去。那叫胡哥的头儿俨然机关里的局长或处长,胖胖的身子在椅子上一荡一荡的,脸色青着,眼睛望着对面的窗户,说:“有什么事,说吧。”

钟四喜也是个人才,很那么回事地点点头,哈哈腰,低声下气道:“我们有一位朋友在广东做老板,他母亲在医院躺了半年多了,估计也只有个把星期的时间了,而朋友正在和一位外商谈判,近几天没法抽身,托我们两位来给他谈件事。”

钟四喜说到这里打住了。胡哥没吱声,等钟四喜往下说。钟四喜故意闷着,看胡哥会怎么着。胡哥等了一阵,见两位还没开口,这才瞧他们一眼,故意说:“谈件事,谈件什么事?”钟四喜说:“朋友的意思,他母亲送到这里火化时,能否给他留个全尸,他想让他母亲在地下保佑他发更大的财。”

不想胡哥却面孔一板,盯他们一眼,说:“什么?火化还可留个全尸?我从没听说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今天第一次听你们这么胡说八道。”

胡哥这形态这口气,让沈天涯一时信以为真,怀疑钟四喜是无中生有,没事滋事。悄悄回头去瞟钟四喜,却见他不愠不火,用几近央求的口气对胡哥说道:“昌都市太落后了,肯定还没先进到这一步,外面可早就有这项业务了,谁怪我那朋友是个大孝子呢,都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信您也是非常理解的,是不是破个例,满足我朋友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