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多舟少(第3/5页)

“可怜的摩根,”拉姆齐在写给玛格的信中描述他手下所受的影响,“他绷得太紧了,迫切需要休息。‘旗子’看起来跟鬼一样,秘书一夜之间突然变老。事实上,我的手下全都筋疲力尽,而我看不到任何放松的机会。”

不过,拉姆齐倒是见到了属于他自己的一丝曙光。海军中将萨默维尔爵士(Sir James Somerville)从伦敦南下,自愿偶尔接手拉姆齐的工作,好让他休息一下。萨默维尔的个性极富魅力,深受下级军官景仰。他不仅是完美的替补人选,且十分擅长解决问题。他在五月二十七日抵达后不久,遇到“真诚号”(Verity)驱逐舰的人员士气瓦解。这艘船两度横越英吉利海峡,遭受严重炮击,船长受到重伤,船员濒临崩溃,一名水手甚至企图自尽。当代理舰长前来多佛城堡报告状况,萨默维尔跟他一起回到船上,对所有船员发表演说。他知道精神喊话的效果有限,因此让“真诚号”休息一夜。隔天一早,它就重回工作岗位。

对萨默维尔、拉姆齐以及发电机室的整组人马而言,撤退已成了一项执念。所以,当三名法国海军高阶军官在二十七日前来多佛讨论如何维持敦刻尔克的补给(以及其他众多事项)时,这三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法军从魏刚将军以降,仍然将敦刻尔克视为欧陆的永久据点。就连温文尔雅的海军参谋长达朗上将(Darlan)也不例外。他的副手奥方上校负责组织滩头阵地的补给线,而奥方认为渔船是最好的选择,他的人手已经在诺曼底和布列塔尼各地徵调了两百多艘渔船。

此时,达朗听到令人不安的消息。派驻戈特指挥部的联络官表示,不论法军走或不走,英军正考虑撤退。法国决定派奥方前往多佛,与勒克莱尔少将(Marcel Leclerc)以及法国海军驻伦敦代表团团长欧登达尔中将(Jean Odend'hal)会合,透过第一手评估来厘清局势。

奥方与欧登达尔率先抵达。他们在军官餐厅等候勒克莱尔时,欧登达尔看到几张熟悉的英国面孔,他们是那些“坐办公桌的”——欧登达尔每天在海军总部接触的人。然而他们此刻出现在多佛,而且全身戎装。欧登达尔打探内情。“我们来参与撤退行动。”他们回答。

两名访客大为震惊。这是法国海军第一次亲耳听到英军不仅“考虑”撤退,而且还已经开始收兵了。这时勒克莱尔也到了,三人一同面见拉姆齐。拉姆齐向他们说明“发电机行动”的最新情况:奥方开始重新部署他的渔船舰队。与其为滩头阵地提供补给,还不如用这些渔船撤离法国部队。英法海军将携手合作,不过双方达成默契,两国各自载运自己的士兵。

隔天(二十八日)奥方回到法国,匆匆赶往位于曼特侬(Maintenon)的法国海军总司令部,向达朗汇报情况。达朗闻言为之愕然,立刻带着上校晋见魏刚将军。魏刚也同样吃惊。奥方发现自己竟然在跟盟军最高司令报告英军的行动,处境尴尬。

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全都如此震惊。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丘吉尔已将英军计划撤退的消息告知雷诺,并且敦促法国总理发布“相应的命令”。二十七日清晨五点,艾登向魏刚总部的英国联络官发送无线电讯息,询问当法军退回仍由盟军掌握的法国领土时,法方希望将撤退部队安顿何处。同一天上午七点半,英法两国指挥官在卡塞勒开会商讨敦刻尔克的“滩头部署”——但其实他们谈论的只能是撤退。

私底下,法军应该早就得知戈特的想法。早在五月二十三日,英国联络官雅屈戴尔上校就来法国第一军团总部,跟他的对应窗口法维勒上校做非正式的道别。法维勒料想撤退已势在必行,因此告诉他的上级布朗夏尔将军。后者于是派法维勒前往巴黎向魏刚报告。盟军最高司令在五月二十五日上午九点就已听到了消息。

尽管如此,当奥方在二十八日表示英军已开始撤离时,魏刚仍然感到惊讶与不解。最可能的解释也许是法军的通信已彻底瓦解。被困在佛兰德斯的部队跟魏刚总部断了联系——而两者间唯一的管道,是经由法国海军转手无线电信号,然而位于曼特侬的海军总部和巴黎有七十英里的距离。

正因如此,重要讯息不是受到耽搁,就是彻底遗失,各指挥部如同瞎子摸象,各自为政,彼此间没有一致的政策方向或战术:雷诺接受撤退;魏刚打算创建庞大的滩头阵地,包括夺回加来;布朗夏尔跟法加尔德放弃加来,但仍然计划在敦刻尔克四周创建规模较小的滩头堡;法国第一集团军军长毕洛将军(General Prioux)则誓死在南部的里尔一带坚守最后的阵地。

相较之下,英军如今上下一心,拥有同一个目标,也就是撤退。如同欧登达尔注意到的,来自陆军总部的高阶参谋官都下海操作小型船只,或者在海滩上执行任务,而他们往往是受到紧急征召。

坦纳特上校(William G.Tennant)就是其中之一,这位瘦削的后备航海专家,平时在伦敦担任第一海务大臣(First Sea Lord)的参谋长。他在五月二十六日下午六点接到命令,八点二十五分就搭上前往多佛的火车。坦纳特受命担任敦刻尔克的海军资深军官(Senior Naval Officer,简称SNO),负责指挥滩头的撤退行动。身为海军资深军官,他将在八名军官和一百六十名士兵组成的海军岸勤大队支持下,管理救援舰队的分配与搭载。

他中途在查塔姆海军营区短暂停留,于二十七日上午九点抵达多佛。与此同时,一辆辆巴士载着他的岸勤大队离开查塔姆。大多数人员仍然对状况一无所知。根据流言,他们即将负责在多佛峭壁上操作六英寸口径的火炮。一等兵弗莱彻满心欢喜:这样一来,他的驻扎地就离家不远。

他很快得知真相。一抵达多佛,这群人立刻被编制为每二十人一小队,每队由坦纳特的八名军官之一负责指挥。弗莱彻的小队被纳入理乍得逊中校麾下,而中校则说明他们马上就要前往敦刻尔克。他继续说道,那里的战情有一点“火热”,大伙儿不妨先到对街的酒吧给自己加把劲。全体弟兄欣然从命,一等兵弗莱彻还多带了一瓶准备路上喝。

“猎狼犬号”(Wolfhound)驱逐舰将带领他们越过海峡。起程之前,舰长麦考伊少校到军官休息室探听敦刻尔克的情况。史托威中尉嚷嚷着有一个朋友在另一艘驱逐舰上,最近刚去过那里,玩得非常痛快——有香槟及跳舞的女郎,是一个最热情好客的港口。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猎狼犬号”起航,踏上较长的Y路线。两点四十五分遭到第一架斯图卡攻击,之后便一路险象环生。奇迹似的,这艘船躲过所有炮击,在五点三十五分滑进敦刻尔克港口。整条海岸线似乎都陷入火海,“猎狼犬号”停泊之际,二十一架德国军机列队投掷大量炸弹。麦考伊少校冷冷地问史托威中尉,香槟和跳舞的女郎究竟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