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好了,已经7点了,我们可以开始啦。”布鲁姆医生说,“大家都看到了,我们今天多了一个新成员:玛拉。谁愿意起来介绍一下我们这个小组的成员?”

只见其他那几个人有左顾右盼的、有啃手指甲的、有耸肩膀的。最后,红头发女孩儿说道:“唉,没人吭声那就我来吧。我叫瑞奇。来这儿是因为老妈死了。那胖妞叫德妮丝,她的奶奶得了帕金森病。托德四个月没说过一句话,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来的。埃莉莎自打他爸爸自杀之后就得了厌食症。帕克斯来这儿纯粹是因为法庭命令,她妹妹死了。”说完她看着玛拉问,“你是怎么回事?”

玛拉感觉每个人都在盯着自己。

“我……我……”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因为足球先生没邀请她参加毕业舞会吧。”胖妞自作聪明地揶揄道,说完还咯咯笑了几声。

其他几位也偷偷跟着笑。

“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嘲笑和消遣彼此的,”布鲁姆医生说,“你们都很清楚那样做会给别人带去多么大的痛苦。”

这句话使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消失了。

“自残。”帕克斯低声说。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一条胳膊搭在红发女孩儿的椅背上,“不过,为什么呢?”

玛拉一惊,猛地抬起头。

“帕克斯顿,”布鲁姆医生大声说,“这是一个互助小组。人生艰难,你们都已经早早领悟到了这一点。你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失去亲人挚爱的痛苦,当你最爱的人离你而去,或者负责照顾你的人最终辜负了那份嘱托,你们知道继续生活下去有多不容易。”

“我妈妈去世了。”玛拉平静地说。

“你愿意谈谈她吗?”布鲁姆医生温和地问。

玛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帕克斯顿,她无法将视线移开。帕克斯顿那金色的眼眸迷住了她。“不愿意。”她说。

“谁会愿意?”帕克斯顿轻声嘀咕道。

“你呢,帕克斯顿?”布鲁姆医生问,“你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吗?”

“没苦就没有甜。”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帕克斯顿,”布鲁姆医生说,“我们已经谈过拾人牙慧的事。你已经快22岁,该有自己的见解了。”

22岁。

“我的故事你们是不会想听的。”帕克斯顿说。尽管他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仿佛对谁都不感兴趣,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得令人不安,甚至有些吓人。

法庭命令。

法庭为什么会命令一个人进行悲伤化解治疗呢?

“正好相反,帕克斯顿。”布鲁姆医生温和地说,“你来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你从来没有说起过你的妹妹。”

“我是不会说的。”他低头盯着自己黑色的手指甲。

“法庭——”

“法庭能命令我来这儿,但不能命令我说话。”

布鲁姆医生不赞成地撇了撇嘴。她盯着帕克斯顿看了许久,然后微微一笑,把头扭向火柴棒一样干瘦的那个女孩儿,“埃莉莎,不如你跟大家说说这个星期你的饮食状况?”

一小时后,其他人突然不约而同地起身跑掉了,就像某个地方装了一个秘密的闹铃,而玛拉却听不到铃声。她毫无准备,弯腰从地板上拿起手提包并站起身时,周围已经只剩下布鲁姆医生一个人。

“但愿这不会让你太痛苦。”医生走近她说,“万事开头难。”

玛拉的视线已经越过医生,落在她身后开着的房门上,“不会,我挺好的。谢谢。”

玛拉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间弥漫着不新鲜的饼干和煮煳了的咖啡味儿的地下室了。她跑出去,又突然停住。大街上人流如织。时值6月,星期三的夜晚,先锋广场上到处都是东张西望的游客和无所事事的本地人。周围的酒吧和夜店里飘出阵阵音乐。

帕克斯顿突然从她身边的暗地里走出来,尚未见到人时玛拉已经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你在等我。”他说。

玛拉哂笑道:“是啊,因为我最喜欢化妆的男孩子了。”她转身面对他,“是你在等我。”

“就算我在等你又怎样?”

“等我干什么?”

“那你得跟我走一趟才知道。”他说着伸出了一只手。

在昏黄的街灯灯光下,玛拉看到他那苍白的手掌和纤长的手指……他的手腕上有两道好似等号一样的伤疤。

那也是刀疤。

“害怕了是吧?”他低声说。

玛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不过你是从郊区来的乖乖女。”

“以前是。”她这么说着,胸口却一阵紧张。也许她真的能够改变,成为一个不同于往日的自己;果真能如此,照镜子的时候,看到妈妈微笑的照片时,她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万分了。

“玛拉?帕克斯顿?”布鲁姆医生沿着人行道从后面赶了上来。玛拉心里感到一阵奇怪的忧伤,仿佛她刚刚与一个美丽的机遇失之交臂。

玛拉对医生微微一笑。转过身时,她发现帕克斯顿已经没了人影。

“要当心哦。”布鲁姆医生随着玛拉的视线,望向正站在远处两栋大楼之间的暗地里抽烟的帕克斯顿。

“他很危险吗?”

布鲁姆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回答:“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玛拉。别人这样问你的时候我也同样无可奉告。但我反过来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因为他很危险才关注他的吗?这种行为对于脆弱时期的女孩子可是很危险的。”

“我没有关注他。”玛拉说。

“哦,”布鲁姆医生说,“那是当然。”

随后,玛拉挎好手提包,便开始沿着昏暗的大街向家走去。一路上,她总感觉有人跟着她,可每次转过身时却发现身后的人行道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乘电梯上顶层公寓时,玛拉盯着电梯镜壁中的自己。从小到大,人们总是夸赞她长得漂亮,到了十几岁以后,这成了她最想听到的溢美之词。妈妈得癌症之前,她经常每天花几个小时对着自己的脸,化妆,梳头,好吸引泰勒·布里特那类男孩子们的注意。但妈妈得癌症之后,一切都变了。现在她只看到妈妈的微笑和爸爸失望的眼睛,这使得每一次照镜子都异常痛苦。

如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妈妈去世才20个月,她就变得如此纤瘦、苍白。她看到自己黯淡的目光也不由一阵沮丧,而紧跟着就像连锁反应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令她沮丧起来。

来到顶楼,走出电梯,打开塔莉的公寓门,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

塔莉正在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落地玻璃墙前踱着步。她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嘴里嚷嚷着,不,是说着:“《名人学徒》[3]?开什么玩笑?我不能跑那么远。”转身时她看到了玛拉,于是眨了眨眼睛。“哦,玛拉。”随后笑着说,“我得挂了,乔治。”说完便挂断电话,将手机丢在沙发上。她张开双臂迎过去,把玛拉紧紧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