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4页)

我从卧室地板上找了件运动衣,不紧不慢地穿到身上。我浑身发抖,头痛欲裂。吃饭能让我好起来。外加一片阿普唑仑。

只吃一片。

在昏暗的公寓里穿行,我边走边打开沿途的灯。咖啡桌上的信件堆积如山,但我视若无睹。刚倒上一杯咖啡,手机响了。我马上拿起来,“喂?”

“塔莉?我是乔治。我给你搞到一张《美国人》的首映电影票,是乔治·克鲁尼主演的。细节的东西我会发邮件给你。这是一场慈善活动,地点在西雅图市中心的一家剧院。广播电视网的那些大老板们都会参加。这对你来说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9月2号晚上8点,别迟到了,另外,好好打扮一下。”

“谢谢你,乔治。”我说。我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再度感觉到了希望。我需要这个机会。我的眼泪早已流干,我不能再这么低落下去了。

可是继之而来的恐慌又令我不安起来:因为我得出门,得到公共场合去。我尽力压制着这种恐慌。

不。

我可以做到,我可以的。我又吃了一片阿普唑仑(明天我一定戒掉),然后钻进衣帽间,为参加这次活动挑选衣服。

我需要……

怎么回事?我干吗要站在衣帽间里发呆?

哦。我约好了要去理发。

“塔莉?”

那分明是玛拉的声音,难道我出现幻听了吗?我猛地转过身,结果一个趔趄撞到了衣帽间的门上。我摇摇晃晃地钻出卧室,朝那个尚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声音走过去。

然而玛拉真的来了,她就站在我客厅的落地窗前,一身黑衣,一头粉红色的短碎发,眉毛上挂着银色的眉环。她看起来瘦得吓人,颧骨像刀削过一样,下面是苍白深陷的双颊。

她会再给我一次机会的。“玛拉。”我轻声叫道,爱她爱得越深,心里的痛也越是难以忍受,“你能回来我太高兴了。”

她战战兢兢的,一步一步向我挪过来,但看上去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内心极度不安。

我多希望该死的头疼能够缓和一些,此刻我需要清醒的头脑。从玛拉的语气中我感觉出一丝急躁。

“我需要……”她说。

我向她走过去,步伐有些踉跄。真是难堪,不知道她注意到了没有。

“你需要什么,亲爱的?”这句话我大声说出来了吗?还是我只在脑子里想了想?我后悔吃了第二片阿普唑仑。她离开帕克斯顿了吗?“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我和帕克斯需要钱。”

我怔住了,“你是来找我要钱的?”

“你只有这一种方式能够帮我。”

我用两根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希望以此来减轻头痛的感觉。美丽的童话在我身边轰然破碎。她并不需要我,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得到我的帮助。她只要钱,然后就会离开。而且这钱恐怕多半也是为了帕克斯顿。是他在背后唆使,我可以肯定。要是强尼知道我给了玛拉钱而后又让她在外面瞎跑,会怎么说我呢?

我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撸起她的衣袖。她苍白的前臂上纵横交错布满了疤痕。旧的发白,新的发红,看着让人心痛。

玛拉把手抽了回去。

我的心都要碎了。我能看出她很痛苦。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现在我们又回到一起了,又可以相互支撑、相互鼓励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失望。我会做一个让凯蒂满意的好妈妈。我再也不要辜负她和强尼的期望。“既然你挺好的,为什么还要继续伤害自己呢?”我轻声问她。我已经在努力稳住自己,可我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头痛,恶心。血液像火车一样从我的耳朵里驶过,我的整个脑袋都跟着战栗嗡响。我的恐慌症要发作了吗?可是为什么呢?“我想帮你,你知道的——”

“你到底愿不愿意给我钱?”

“你要钱干什么?”

“那不关你事。”

显然,这话如她所愿地深深伤到了我。“所以说,你来就只是为了钱。”我看着这个我几乎不认识了的女孩子。“你看着我。”我说,天啊,我该怎么办才能让她明白她的选择有多危险呢?“玛拉,我已经毁了我的人生。我没有家庭,没有丈夫和孩子。而之前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我的事业——现在也没了。不要像我这样,最后孤零零的一个人。你有家啊,有爱着你的家人。回家去吧,你爸爸会帮你的。”

“我有帕克斯。”

“玛拉,和错的人在一起还不如单身呢。”

“好像你什么都懂一样。你到底帮不帮我?”

尽管当时我已经处于混沌的状态,但我知道,我不能答应她的要求。我想帮她,就像我渴求空气一样,可我不能纵容她,纵容只会让她离我越来越远。这些年来我在这个孩子身上已经犯过太多错误,而其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我轻率地浪漫化了帕克斯顿身上的气质,这对玛拉造成的影响是灾难性的,而我还替她在强尼面前隐瞒了他们的关系。现在我已经吸取了教训。“我可以给你找个住的地方,顺便安排你和布鲁姆医生见面,但我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我不会再背着你爸爸给你钱,好让你又和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去住窝棚。那个帕克斯顿根本就不关心你,如果他关心你,就该阻止你继续伤害自己。”

后来我们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这个我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的孩子狠狠瞪着我,她那怨恨的目光像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几乎让我窒息。最后她终于死了心,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去。

电影首映日悄悄来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居然过了那么多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我只知道9月2号那天晚上,我无精打采地从一个房间晃悠到另一个房间,假装在思考回忆录,而实际上却无所事事,就那样一直等到我的手机上弹出约会提醒。

我低头看了看:电影。晚8:00。巨头云集。然后我看了看表。

已经7:03了。

我要去。我必须去。这是我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我不能让恐惧、恐慌或者绝望阻止我。我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好好化个妆,看起来一定要光彩照人;我要重新成为人人瞩目的焦点。这里是美国,每个人都有获得第二次机会的权利,尤其是名人。哦,或许我也可以像休·格兰特那样参加一场脱口秀,微笑着表达一番歉意,把我的焦虑症、抑郁症全都坦白出去,人们会理解的。如今经济低迷成这个样子,有焦虑症很正常啊。谁还没丢过工作呀?

回卧室时,我又有点慌神了,不过阿普唑仑能帮我渡过难关,所以我吃了两片。今天晚上我决不允许焦虑症发作。在聚光灯前我必须完美无瑕。我一定能做到。我可不是那种只能宅在家里的家庭主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