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6页)

菲茨说:“英国政府礼貌的要求就到此为止。”

“简直是愚不可及,”茉黛悲哀地说,“成千上万的人会在这场无人想打的战争中遭到屠杀。”

“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战争,”菲茨争辩道,“毕竟,我们会保护法国,它是英国以外唯一一个真正民主的欧洲国家。而我们的敌人将是德国和奥地利,他们选出的议会事实上毫无作为。”

“但我们的盟友将会是俄国,”茉黛恨恨地说,“因此,我们就是为了维护欧洲最野蛮、最落后的君主政体而战。”

“我明白你的意思。”

“大使馆的全体人员都被告知收拾行李,”她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沃尔特了。”她把信随手放在一边。

可这并不奏效。菲茨说:“我可以看看吗?”

茉黛僵住了。她不可能把信给他。他不仅会把她锁在房里——如果让他读到“共度一晚”,还会拿上杆枪射杀沃尔特。

“可以吗?”菲茨又问了一句,伸出手来。

“当然。”她又犹豫了一秒钟,才去拿信纸。但在最后一刻她灵光一现,打翻了自己的杯子,咖啡都泼在了信纸上。“天啊,该死。”她看着咖啡模糊了蓝色墨迹,心里顿时轻松许多。

格洛特走上前来收拾残局。茉黛假装帮忙,拿起信纸折叠起来,确保没溅到咖啡的那些字也沾上水湿掉。“真对不起,菲茨,”她说,“不过上面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没关系。”他说,又继续去读报纸。

茉黛双手发抖,只得放在膝盖上掩饰过去。

这不过是个开始。

茉黛想单独出门十分困难。像所有上流名媛一样,没有陪伴她不能去任何地方。男人用这种习俗假装他们是在保护女性,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种控制手段。在妇女拥有选举权之前,这种陋习无疑会一直持续下去。

茉黛成长中的半数时间都在想方设法挑战这一规则。她不得不偷偷溜出去,不让任何人发现。这是相当困难的。尽管只有四位家庭成员住在菲茨的梅费尔宅邸,但房子里随时都有至少十一二个仆人。

而且,她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外面过一夜,那就更难了。

她开始小心翼翼实施她的计划。

“我头疼,”午餐结束时她说,“碧,请原谅,我晚上不下来吃晚餐了,好吧?”

“当然了,”碧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要不我把拉斯伯恩教授叫来?”

“不用,谢谢你,没那么严重。”不太严重的头疼通常是来月经的委婉托辞,听了这话,人家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至此,一切还算顺利。

她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按铃叫来她的女仆。“我要上床睡觉了,桑德森,”她按照早已想好的那一套说道,“我可能整个下午都呆在屋里。请告诉其他仆人,任何情况都不要来打扰我。我会按铃让人送晚餐盘,不过这也说不准,因为我觉得好像要睡上一整天。”

这样就能确保她不在的时候不会有人注意。

“你生病了吗,我的小姐?”桑德森关切地问。有些女人经常喜欢卧床,但茉黛很少这样。

“不过是女人的麻烦事,只是比平常更难受些。”

桑德森不相信这话,这一点茉黛能看出来。今天已经让这女仆送了一封密信,这种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桑德森明白某种不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不过,佣人不得对自己的女主人刨根问底,桑德森也只能在心里琢磨。

“还有,早上也不用来叫我起床。”茉黛补充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怎样偷偷潜入房中。

桑德森离开了。现在是三点一刻。茉黛迅速脱下衣服,然后打开了衣柜。

她不习惯自己动手拿衣服出来,这些事情通常是桑德森来干。她的黑色外出服配有带面纱的帽子,但她不能在自己的婚礼上穿黑戴素。

她看了一眼壁炉上方的时钟,现在是三点二十分。没时间犹豫了。

她选了一套时髦的法式装束。紧身的白色蕾丝上衣,领子很高,凸显她颀长的脖子。外罩一件天蓝色礼服,淡得发白。这是最为新奇大胆的款式,裙摆垂到脚踝上方一两寸的地方。她又加了顶深蓝色的宽边草帽,上面有同色的面纱,然后挑了一把鲜亮的蓝色阳伞,内衬是纯白的。她拿了个与装束搭配的蓝色天鹅绒拉绳袋,里面放了一把梳子、一小瓶香水和一条干净的内裤。

时钟在三点半钟敲响。沃尔特应该就在外面,等着她。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她拉下面纱,站在穿衣镜前查看了一下自己。这身衣服不是什么婚纱,但看上去很合适。她想象着站在登记处的情形。她从来没有参加过民事婚礼,所以也拿不准到底怎么样。

她从锁孔里拔出钥匙,站在关紧的门边仔细听着。她不想碰到任何会盘问她的人。要是被某个男仆或者跑腿的男童看见倒也无关紧要,他们不会去关心她在干什么,只是眼下所有的女仆大概已经知道她身体欠佳,若是撞见哪个家庭成员,那她的诡计立刻就露馅儿了。她倒不在乎一时下不来台,怕就怕他们会阻拦她。

她正要开门,耳边只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同时闻到一股烟味儿。肯定是菲茨在抽饭后烟,正要动身去上议院或者怀特俱乐部。她焦急地等待着。

静待片刻之后,她往外看了看。宽敞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她走出来,把门关上,上了锁,把钥匙放进绒布袋里。现在,任何前来探门的人都会以为她正在屋里睡觉。

她轻手轻脚沿着铺了地毯的走廊来到楼梯口,往下张望。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快步跑下楼梯。当她下到楼梯中央的休息平台时,突然听见一阵响动,一下子站住了。地下室的门“咣当”一声开了,格洛特从里面走了出来。茉黛屏住呼吸,朝下看着格洛特光秃秃的头顶——他手里拿着两瓶波尔多红酒穿过大厅,背对着楼梯,头也没抬一下便进了餐厅。

格洛特身后的门刚一关上,茉黛便飞快跑下最后一截楼梯,也顾不得谨慎小心了。她打开大门,冲了出去,“砰”的一声把门摔上。太晚了,她本想轻轻把门关上的。

梅费尔的街道静悄悄沐浴在八月的阳光下。她前后张望了一下,看见一辆鱼贩子的马车,一个推着婴儿车的保姆,还有一个正在给机动出租车更换轮子的司机。街道对面一百米开外停着一辆白色汽车,上面带着蓝色帆布篷。茉黛喜欢汽车,认出那是奔驰10/30,正是沃尔特的堂兄罗伯特的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