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4页)

茉黛的口气并没有软下来:“包括绝大多数军需品厂的妇女。她们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到头来却因为太年轻无法拥有选举权。还有,那些在法国冒死救治伤员的护士。战争寡妇也不能投票,哪怕她们付出了可怕的牺牲,只要碰巧住在提供家具的出租房里,她们就无权投票。你难道看不出这个法案就是想把妇女变成极少数吗?”

“所以你要发动一场运动,反对这个法案?”

“当然!”

“那简直是疯了。”艾瑟尔发现自己竟然跟这位多年的好友和同事的观点如此大相径庭,这让她既惊讶又沮丧,“对不起,我只是不明白我们怎么能要求国会议员投票反对几十年来我们一直要求的东西。”

“这不是我们的目的!”茉黛更加火冒三丈,“我们一直在为平等奔走呼吁,现在这个根本不是。如果我们落入这个圈套,就得继续当旁观者,再等一代人!”

“这不是落不落入圈套的问题,”艾瑟尔急躁地说,“我并没傻到那个地步。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你的目的是清楚的。只不过你的判断是错误的。”

“真是这样吗?”茉黛生硬地说。艾瑟尔猛然间发现她跟菲茨十分相似——这对兄妹的见解截然相反,但他们都固执己见。

艾瑟尔说:“先考虑一下敌对方会放出什么样的宣传攻势吧!‘我们早就清楚女人没有主见,弄不清到底要干什么,’他们会这么说,‘所以不能让她们拥有选举权。’他们又有了一次取笑我们的机会。”

“那我们的宣传一定要比他们好,”茉黛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只需要给大家讲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可以了。”

艾瑟尔摇摇头:“你错了。这些事情太过情绪化。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抗议妇女没有投票权。那才是障碍。一旦被打破,人们就会明白未来的让步仅仅是技术性的问题。降低投票年龄和放松其他限制这种事情相对容易达到。你应该看到这一点。”

“不,我不这样看,”茉黛冷冰冰地说,她不喜欢别人告诉她该看清某种事实,“这项法案是一种倒退。任何支持它的人都是叛徒。”

艾瑟尔盯着茉黛,觉得难过。她说:“难道你真这么想?”

“我该怎么想不用你告诉我吧?”

“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开展活动已经两年了,”艾瑟尔说,眼里涌出了泪水,“你真的相信如果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我就是背叛了为妇女争取选举权的事业吗?”

茉黛毫不留情地回答:“我相信这是肯定的。”

“那好吧。”艾瑟尔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得转身走了出去。

菲茨吩咐裁缝做了六件新外套。原来的衣服套在他瘦削了的身体上松垮垮的,让他显得很老。他穿上一件新做的晚礼服——黑色燕尾服配了白色背心,外加一个白色硬翻领和领结。他对着更衣室的那面可旋转的穿衣镜,心想,这样好看多了。

他来到楼下的客厅。在室内活动他可以不拄拐杖。茉黛给他倒了一杯马德拉白葡萄酒。赫姆姑妈说:“你感觉怎么样?”

“医生说腿部正在复原,只是很慢。”菲茨在今年早些时候回到了战壕,但寒冷和潮湿已经让他受不了了,便被列入疗养名单送了回来,安排在情报部门工作。

茉黛说:“我知道你宁可待在前线,不过你错过了今年春天的交火,我们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菲茨点点头。尼韦勒攻势已经失败,法军尼韦勒将军也被解职。法国士兵发生哗变,他们守卫着自己的战壕,但拒绝听从命令向前进攻。目前看来,今年协约国不会好过。

菲茨并不想去前线,这点茉黛说错了。他在“40号房间”做的工作可能比在法国进行的战斗更加重要。许多人都担心德国的潜艇会扼住英国的补给线。但“40号房间”能够发现德国潜艇的位置,提前向舰船发出警告。掌握了这一信息,再加上派驱逐舰为船只护航的策略,德军潜艇战的效果便大打折扣。这是一个重大胜利,尽管这一切鲜为人知。

目前的威胁是俄国。沙皇已被废黜,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到目前为止,温和派还控制着权力,但这又能持续多久呢?受到威胁的不仅是碧的家人和他儿子的继承权。如果极端分子接管俄国政府,他们可能会讲和,成千上万的德国士兵就能腾出空来攻打法国。

菲茨说:“至少我们还没有失去俄国。”

“可是德国人希望布尔什维克获胜——人人都清楚这一点。”茉黛说。

她正在说着,碧进来了,她穿着银白色的低胸丝绸礼服,配了一套钻石首饰。菲茨和碧要去参加晚宴,然后是一场舞会——眼下正是伦敦社交季。碧听见茉黛的话,便说:“别小看俄国皇室。有可能会爆发一场反革命。说到底,俄国民众得到了什么好处?工人们仍在挨饿,士兵仍在死亡,德国人仍在进攻。”

格洛特端着一瓶香槟酒走了进来。他无声地打开酒瓶,给碧斟了一杯。像往常一样,她只啜饮了一小口便把杯子放下了。

茉黛说:“利沃夫王子日前宣布,妇女可以在选举制宪代表大会时投票。”

“真希望有这个可能,”菲茨说,“临时政府发布了不少公告,但有人听吗?就我的了解,每个村都建立了苏维埃,开始管理自己的事务。”

“真是难以想象!”碧说,“那些满脑子迷信、大字不识的农民,竟然假装要管理国家!”

“这是非常危险的,”菲茨气愤地说,“民众并不知道他们很容易陷入无政府的野蛮状态。”一提起这些他就火冒三丈。

茉黛说:“如果俄国变得比英国更民主,是多大的讽刺。”

“议会即将开始辩论妇女选举权的问题。”菲茨说。

“只针对三十岁以上,并且身为户主或户主妻子的女性。”

“不过,你一定很高兴所取得的进展。我在杂志上读到你的同志艾瑟尔写的一篇文章。”菲茨当时坐在俱乐部的客厅里,读着一本《新政治家》,结果发现在读他的前管家写的文章,他感到震惊,也很不舒服,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写出这种条理清晰、论据充分的文章,“她认为妇女应该接受这一现实,理由是有总比没有好。”

“我恐怕不能苟同,”茉黛冷冷地说,“我不能等到三十岁的时候才被当成人。”

“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我们决定分道扬镳了。”

菲茨可以想象茉黛勃然大怒的样子。为了缓和气氛,他转向荷米亚女勋爵:“如果英国议会赋予妇女选举权,姑妈,你会为谁投下自己的一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