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与梅娅·齐雅黛之间的通信(第3/23页)

至于那些条件,你看过之后,并且许诺完成它,我只能说:这种话只适用于说话人。那么,你要知道,这些条件中的第一款,那是“被征服者”自己找到的;至于其余条款,则是随之而来的。请拿出你那卓越聪慧的新例子让我见识见识吧!你要特别警惕误解那一款,免得扰乱了我对你的洞察力及锐利目光的美好印象!

穆斯塔法,在我的心中,你的信是多么甘甜!你那介于无味与平凡之间的话语是多么柔美!你的遣词造句和行行字迹是光、热、露、微醉、谦恭和歌声汇成的溪流。虽然如此,你很少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你一点也没有说到《向着上帝》一书,没有谈及那些油画,也没有说到你现在的写作或绘画或思想,更没有半点儿关于谷地的消息!每当我想起你画的那些我看不到的画时,你相信我感到遗憾吗?于是我以欣赏你那些发表在书上的画作为补偿;我每次都能从中发现新东西。特别是你的第一批艺术作品,饱含许多秘密,意思十分丰富,超越一切界限,嘲笑所有范围。

纪伯伦,我笑着写了这么多页,以便避开说“你是我所爱的人”,也为了躲避“爱情”一词。那些在晚会、舞场、会面场合里不用爱的表象和求爱做交易的人们,爱情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成长为一种巨大力量。也许他们会羡慕那些在表面闪光中分发自己情感的人,因为他们忍受不了尚未爆发的情感的压力。但是,他们羡慕另一些人的舒适快乐,却并不希望自己也享受之。他们崇尚自己的孤独。他们选择宁静,他们更醉心于自己的寄托物。他们喜借与心神情感没有瓜葛的东西消遣取乐。他们宁择任何一种离乡之苦和任何一种不幸之灾(心灵孤独之外,还有什么离乡之苦与不幸之灾吗?)也不满足于那吝啬的点点滴滴。

我所写的是什么意思呢?我不知道我之所指。但是,我知道你是我所爱之人。我害怕爱情。我对爱情的期待是很多的,我害怕爱情不能给我带来我的全部期待。虽然我知道些许爱情就很多了,我还是这样说。但是,些许爱情是不能使我满意的。干旱无雨,一无所获,总比轻易许愿要好。

我怎敢向你吐露这些,怎么如此过分,我也不知道。赞美上帝,我只是将之写在纸上,而不是用口说出的。假若你现在身在此处,我说出这些话后,定会立刻羞涩逃离,藏匿许久许久,只有你忘掉这些话之后,我才让你看到我。就连写作时,我也常常责怨自己,因为我写起来太自由了。你还记得东方古人的话吗?“姑娘最好只读不写。”看哪,他们的疑虑在我身上见效了,他们认定的坏事在我这里得到了证实。你不要说圣徒多马在此出现了。我在此展露的不仅仅是遗传的痕迹,而是一种比遗传更遥远的东西。它是什么呢?

请你对我说,它是什么?请你对我说,你是步入了迷途,还是走上了正路。我相信你,我直觉地相信你说的一切。无论你是错的还是不错,我的心正向着你走去。我心中最美好的东西总是围绕着你盘飞,守卫着你,怜悯着你。

太阳已隐没在天际之后。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云间闪烁着一颗明亮的星。那颗星是启明星,乃是爱神,你认为它也像我们的地球一样,有人类居住在那里,他们也会有爱和想念之情吗?也许那里有一位像我一样的姑娘,也有一个可爱的纪伯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晚霞满天,她现在正写信给他,光明紧紧跟着黑暗到来,夜色跟随着白天,白昼又追随着夜晚;在她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之前,这样的日夜更替还要重复多次数遍!暮霞的寂寥,夜晚的凄凉,一道渗入她的内心,于是,她把笔丢在一旁,以便躲避寂寞,逃遁入一个名字里:纪伯伦!

1924年11月20日(节选)

……我渴望看看他那漂亮的书法,渴望抚摸他的信纸,听到他的消息。我本想带给他争吵、责备,可最终只找到了感谢、同情和思念的词语。

今天,阳光灿烂,宇宙最辉煌的存在——太阳在笑着。啊,究竟是什么原因使穆斯塔法把他的非洲女友梅娅忘记到这种地步?

给我写信吧!不要夺去我得到你同情、怜悯的权利!

……

我将到你那里无数次,就在这样的时节。我将在你的保护下逗留,求得因你的出现而带来的快乐。

纪伯伦,你准备摆脱繁忙和自娱来欢迎我了吗?——哪怕只有几分钟?你能单独给我一点时间,不涉及他人他事吗?

我将思念着你,尤其是在你的生日。我将像空气一样整天照拂着你,我将和你一起过一种令我心满意足的生活,伴随着最纯洁的想象,最快乐的画面,最高尚的愿望,最热烈、最朴素的祈祷。清晨,我将向你道第一声早安,将向你求得第一个微笑……你能给我吗?

1925年2月17日(节选)

……

纪伯伦!我亲爱的、文雅的、尊贵的朋友!为你的温情祝福!为你念我祝福!为了你想为你给我的心中送来快乐祝福!

我的那个坤包终于属于我了。那是来自你的珍贵礼物。许多陌生的手抚摸过它,但那些手印都已消失,只剩下你的指印,那是你的情感的标记。

所有的面孔都从那面镜子里消失了,镜中为我留下的,只有发自你眼中的远在天边而又近在眼前的目光;你我的目光相遇了。那目光充满我的眼神,我和它谈到一封信所了解的事……

至于那只手,我将给它加上一个轻便的框子,洁白的画面上隐去的只是你我的名字,因为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我想让其成为我的美好秘密!

那只手将永远立于我的写字台上,向我述说高尚的忠诚,用那手上的火焰温暖我的灵魂。

那坤包最终属于我了。笔属于我了。镜子和画,也都属于我了。它们合起来便是那个拥抱着我、爱着我的灵魂!

1925年1月9日272

……我剪掉了长发。纪伯伦,从今以后,当你看到女朋友们有谁如此打扮时,你可能想到我,暗自对她们说,你认识一个像她们那样的人!我数月来就想挣脱这额发,因为人们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纯粹是一派胡言!不过,当我看见美容师动手剪我那垂在胸前的乌黑、秀美的波浪式长发时,我为这损失感到惋惜。幸得那位罗马美容师不时地用支离破碎的,夹带着意大利语和德语词汇的好言劝慰我,我能够不笑吗!他间或向我叙说短发之美及其好处、特点,并说尤其非常适合于我……我问他向多少位女士说过这些话,他回答说我是个“女哲学家”。一心想剪去长发,继之感到痛苦,随后又哭了起来,因为美容师用戏剧性的词语安慰了她。你见过这样的女哲学家吗?那位女哲学家和上面提到的那位姑娘,怎么向一位酷爱文明和金色头发的诗人、艺术家谈起乌发,而实际上是棕色头发呢?那位诗人、艺术家只喜欢金发,只歌唱金发之美,只能容忍世间的金发脑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