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诺拉到博祖姆(第3/11页)

我们的男仆表现出的殷勤、周到和热情如何赞誉都不过分,而厨师给我们做的饭菜是在当地尝到的最香的饭菜。我仍然相信而且越来越相信,我们听到的对当地仆人不绝于耳的种种指责,错主要不在仆人而在对待他们的方式,对他们讲话的方式。对我们的仆人,我们有的只是满意——我们对他们讲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对他们我们无话不谈,当着他们的面,我们什么东西都随便摆放,而他们至今为止都表现出绝对的诚实。我甚至可以说,当着所有挑夫的面,当着所有不认识的村民的面,我们随便摆放那些对他们来说非常让人动心的小东西,这些东西若被偷了极难查出来——在法国我们当然绝不敢这么随意——然而至今什么东西也没丢失。在我们和手下人之间建立起一种相互信任和友情,所有人,无一例外,迄今为止都像我们对他们表现出的关切一样对我们体贴备至92。

我继续给阿杜姆上阅读课,他表现出的专心令人感动,而且他日有进益;我对他的喜爱也与日俱增。白人对黑人的愚蠢发脾气时,表现得多么愚蠢啊!不过我认为黑人只能有很小的发展,他们僵硬的大脑往往在浓浓的黑夜里停滞不前,可是,多少次,白人似乎一心要让他们在黑夜里陷得更深!

十一月十一日

终于有一站较短的路程了。六点左右出发,两个半小时后到达萨普阿,中间穿过一片较美的森林。再次出现省藤属植物。

一路步行。萨普阿是一般村子的三四倍,长一公里多,位于一大片稀树草原上,原野上散布着高大的糖棕。远处,森林环绕。很多孩子,有的很漂亮,我们叫他们待在身边。有一个演奏一种奇怪的乐器:一个葫芦,人用腿夹住,中间一根竹子,像一张拉在六根(?)弦上的弓。他的歌唱非常微妙甜美、细腻多姿,我们的翻译译道:“我的脚上寄生了那么多跳蚤,不能走路了。”

傍晚,我在四个孩子的陪伴下穿过稀树草原,来到森林边上。人们都在一条茶色的河里洗澡,河水清澈,河底是白沙。别的孩子给我拿来一大堆漂亮的小金龟。尽管种类、性别都一样,我却惊叹它们彼此差别何其巨大。在自然博物馆,已经有人向我展示了这种多样性的各种例子,似乎只有雄性才有这样的多样性。这种多样性是热带地区特有的吗?

热得透不过气。

给挑夫的木薯送来了。二十四只小篮子,由二十四个小姑娘用头顶着。每个木薯饼上有一把炸毛虫,还有几个甘蔗。“这些给五法郎吧。”下士说。我给了双倍的价钱,因为昨天我才明白,让白人支付的价格比实际的价值低很多。鸡就是这样,白人给一法郎,当地人却要付三法郎。我们的一个挑夫,昨天求我们替他买只鸡,他自己买就要花三倍的价钱93。

有人给我们送来河虾。个头儿非常大,和“瘦虾”相仿,只是前爪特别长,爪端还有很小的钳子。做熟后,肉依然软软的黏糊糊的。

十一月十二日

昨夜,平庸的达姆达姆舞会,是应我们的要求开的;我很快便离开了,马克却被留在那儿直到很晚。平庸无比的夜;茅舍周围山羊咩咩叫个不停。五点半起来,纯净的黎明,天空如洗,弯弯的月牙几乎挂在头顶。许多粗大的糖棕(树干中央鼓起,叶呈扇形;串串橘红色硕大的果子)给大草原平添一分高贵与奇异。一丝风都没有,高草纹丝不动。我们要走的是一条白沙小径。出发有些困难,昨晚我们让姆班戈借给我们的四个人回去了,因为首领保证说萨普阿可以找到替换的人。点卯时,等的那四个人未到。必须出发。我们把卫兵留在后面。直到第一站(我指的是穿过离萨普阿十公里的第一个村子),我们才发现新来的四个挑夫是女的,卫兵告诉我们,所有健壮男子在最后一刻溜到丛林里去逃避征调。令我们更为气愤的是,别的挑夫留给这些女人的是那些最重的担子。经常是最结实的家伙抢去最轻的担子迅速跑到队伍前面,以避开检查。我们给每个女人一张一百苏94的钞票,希望以我们的慷慨让男人后悔——这希望很徒劳,因为女人一回村就要把这些钱交给男人。

今天上午的行军颇似凯旋。从第一个村子起,便受到盛情迎接;歌唱、欢叫,有板有眼;人们看上去干净健壮。我们下来走,我的轿夫走到前面去了。这不再是走路,简直是在赛跑,达姆达姆鼓相随,一群笑逐颜开的孩子簇拥着,好几个自荐要做男仆。从这个村开始一直到巴科里,都有一队随从相送,我们十一点到巴科里露营;轿夫、村里人的歌声(轮唱)不断。巴科里之前经过四五个村子,一个比一个奇特,村民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这一切,我恐怕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太奇特了。我们总算走出了森林的噩梦。草原上出现稀疏的树林;树不太高,像栓皮槠,时常还有一种漂亮的攀缘植物,仿佛葡萄藤,覆盖在树身上。有人告诉我们有很多珠鸡,但狂热的村民的欢叫把什么都吓跑了。这里的居民,我说了,看上去幸福健壮;男人几乎个个刺着奇怪的面纹95,从额头直到鼻子底下画了一条中轴线,线条隆起十分突出。

我们的队伍(四十名挑夫加上八名挑夫的妻子,其中三个体侧还吊着吃奶的孩子)极度壮大,都认不清谁是谁了。俨然“我们出发时五百人……96”连首领们都要跟我们走,起码是直到下一个村子。我们停下来握手以示道别。但是几公里之后还看到那些我们以为早已别过的人。

巴科里是迄今为止见到的最美的村子,我们在这儿停下来。村里孩子的数量多得难以想象。我试图数数有多少,数到一百八十,不数了,我头都晕了;孩子实在太多了。这群人将你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兴奋上前握住你伸过去的手;而且全都又叫又笑,这是表示爱的一种情绪抒发。简直像场食人盛宴。

巴科里,晚上。这座大村美妙极了。有风格,有气派;村民显得很幸福。宽阔的街道兼广场(俨然延长了的纳沃纳广场97)颇似细沙铺成的竞技场。茅舍不再是姆拜基附近那种既不卫生又一律丑陋不堪的破草房,它们宽敞、漂亮、外观各异。有的更大些,我们住的就是。这些大房子要登六级台阶进去,它们建在一些小丘上,小丘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很像莫巴伊和班巴里之间的平原上我们认为是从前的白蚁巢的那些鼓包。和阿尚博堡的中士护士谈了很久,他得到六个月的假(假期从1906年起未经允许一直放下来,其中十年是在乌奇奥医生手下工作)。我们得知,这里和附近所有地区98(我想在整个卡诺行政分区都是这样),当地人缴清税款,即在森林采完足够纳税的橡胶后——大约要花一个月时间,便可以忙他们的农活。他们这里只种植木薯、芝麻、甘薯和一点蓖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