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 6 她们美丽而英勇地生活,从此真的看到了日沉日落,万丈星辰。(第2/2页)

那一周,终于有一个19岁的竞选志愿者回复了我的邮件,约他喝咖啡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可耻地撩了撩头发。不知道是撩头发的作用,还是我鲜明表现出的绝望让他同情,他带我溜进了一个活动,我莫名其妙地采访到了当时的华盛顿州州长骆家辉。

一年很快过去了,在这一年中,我依然每周都会被Marcia骂得狗血淋头,依然常去她家坐在冰箱边,看着她的局部裸照吃饭喝酒。她教我挑好喝又不贵的酒,带我去犹太人开的店里买便宜器材,我们讨论书,讨论男人,讨论新看的电影。Marcia喜欢跳舞,到了这个年纪腰肢依然柔软灵活,周周去河边跳探戈,有时候约了我在河边谈功课,她跟我匆匆聊两句,舞伴来了,她“唰”地就出去跳舞了。

她又有超级好的着装品位,7个小时的“批斗会”专业课上,我有时也会走神,看她的指甲油,或者看她的披肩、手镯、耳环,一一记下来,想找类似款。做片子也好,做女人也好,我发现自己在模仿她。

慢慢地,我被Marcia洗脑了,觉得她说得对啊,特写就要足够近,远景就要足够远,故事就应该像《达洛维夫人》一样一层一层往下说,任何事,不管多疯狂、多无聊,只要开始,都应该做彻底。

然而,我到底还是有没做彻底的地方。2005年的时候,我去采访一对留学生,他们因为没有钱,每周的娱乐活动,是手拉手去逛街,看到好看的商场就进去上个洗手间。

放片子的时候我得意极了,觉得自己的细节鲜活生动,秒杀同学的贫民窟陈词滥调。这时候Marcia问我:“他们去洗手间的镜头呢?”

“WHAT?”我呆呆地看着她。

“他们去洗手间的镜头呢?”Marcia一字一句地问,“你应该跟着老婆进洗手间的。”

“Mar……Marcia,我不觉得我能跟着人家进洗手间,商场要有拍摄许可……我……我也做不出来这件事。”我结结巴巴地说了一段话。

Marcia看着我说:“Amy,你怎么了?补拍一下洗手间,我认识的Amy做得到。”

听起来也许很荒谬,但这个时刻,我印象很深。她认识的Amy是为了拍片子敢跟着别人去洗手间的吗?我竟为了这个觉得自己受到了Marcia莫大的肯定,感动得想哭。

快毕业的时候,Marcia说我们过了超级辛苦的一年半,想要送我们一件毕业礼物:请乔治·克鲁尼来给我们做一场讲座。整个新闻学院都沸腾了,当天,所有专业的本科生、研究生,把礼堂挤得满满当当,每个女生都穿得非常拼——那绝对是我人生中见到乳沟数量最多、最集中的一天,并且,活动是在冬天。

最后上台采访克鲁尼的,居然是Marcia本人,她穿了一件超级夸张的低胸露背晚礼服,“blingbling”的亮片在舞台上闪着光,采访克鲁尼的时候,我看到她撩了一下头发。

这非常Marcia。我忍不住在台下大笑起来,各种掌声、欢呼声、起哄声中,我听到自己对着台上大喊:“Marcia,我爱你!”

就这样毕了业,就这样又过了10多年。我和Marcia通过Gmail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她依然和Peter在一起,两人依然没有结婚,分别和自己的前夫、前妻住在同一栋楼里,但是他们的签字成了Domestic Partner(非婚姻同居伴侣),与财产无关,这样只是为了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对方可以为自己签字。

快到圣诞了,有天我在自己店里,看着陈列师做圣诞布置。冬天的晚上,小鹿、星星,都亮晶晶地躺在商场的地板上,等着被放在圣诞树上。我忽然想到,我认识一个最会布置圣诞树的女人呢,10年来,我一直都很想成为她。

就这样,有点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