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年以后(第2/2页)

"你想得到什么呢,你这痴心妄想的女人。"克伦丘先生不由得前后矛盾地说,"你的祈祷值多少钱?说出一个价来!""杰利,它不过是出于诚心,并无别的意义。""并无别的价意义,"克伦丘先生重复道,"那么,它并没有多少价值。无论有没有价值,我都不要你再祷告了,我告诉你。我受用不起。我不愿你鬼鬼祟祟的动作使我倒霉。如果你非下跪不可,那就为你的丈夫和孩子说些好话,不要诅咒他们。如果我没有这样个邪门的老婆,如果这个可怜的孩子没有这么个邪门的母亲,上星期我或许已经赚了一些钱,而不至于被人暗算和愚弄,受宗教捉弄,倒八辈子霉。杀了我!"克伦丘先生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上星期我要不是被什么求神弄鬼和胡说八道弄得那么倒霉,我这样一个正经的生意人是不会搞得像个穷鬼似的。小杰利,穿好衣服,我的孩子。我擦靴子的时候,你得常常看着你娘,如果你看到她又要下跪,告诉我一声。我得告诉你,"说到这里,他又对他老婆说,"这种样子,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我像一辆出租马车那样东倒西歪,我像吃了鸦片酊那样昏昏欲睡,我的神经紧张得几乎搞不清自己和别人了,要不是还有痛苦的感觉的话。而我的钱包却不会因此而更鼓囊,我怀疑你从早到晚就想让我口袋里的钱少一点,我受不住了,讨厌鬼,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咆哮了一阵,他又补充了这类话,"啊!是的!你是信教的,你不会站在你丈夫和孩子的对立面,是吗?不会的!"接着又从他那愤怒的滚动磨石中抛出其他讽刺的火星后,克伦丘先生这才开始一心擦靴子,准备去上班。与此同时,他的儿子,头上打扮着稍稍软一些的钉子,两只眼睛像他父亲一样互相靠近,正遵照他父亲的指示,监视着他的母亲,他不时地同那可怜的女人捣蛋,突然从他睡觉的厕所里跳出来(他正在里面刷洗),压低声音喊道,"你又要下跪了,娘,喂,爹!"引出一场虚惊后,他极不恭敬地一笑,又跳了进去。

克伦丘先生来吃早餐的时候,脾气丝毫也未曾好转。他特别憎恶克伦丘太太餐前的感恩祷告。

"喂,讨厌鬼!你要干什么?又是那一套?"他老婆说明她不过是要作"饭前祷告。""不要那一套!"克伦丘先生说,他朝四周看看,好像准看见面包在他老婆祈祷的效验下不翼而飞似的。"我不愿被祈祷得没家没室,我不愿被祈祷丢了我桌上的食物。坐着别动!"两眼通红,面露凶色,好像他昨夜通宵坐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宴席上一样,克伦丘先生简直不是在吃早餐,而是乱撕乱咬了一阵,一边还像动物园里那些四只脚的居民那样吼。九点快到时,他平息了自己的怒气,掩藏好他的本性,装出体面而正经的样子,起身出去干他白天的行当。

这种行当很难被称作为生意,虽然他总爱称自己为"一个正经的生意人"。他的货库里只有一条由破椅子修改成的木凳,每天早晨就由照顾在父亲身边的小杰利把它搬到靠近圣堂街这一面的银行窗下摆好,外加一把从过路车辆上搜集到的稻草,用来保护这位临时工的双脚免受寒潮的侵犯,这就是当天营地的全部家当。克伦丘先生的这种职位使他像圣堂街一样在费丽特街和圣堂街享有盛名,也差不多同样的大煞风景。

九点差一刻的时候,营地已经扎好,杰利在三月里那个刮风的上午站在自己的岗位上,适时地举手触触他那顶三角帽,向走进特尔森银行里面去的那些老态龙钟的人们致敬。小杰利就站在父亲身边,他这时并不到圣堂围栏外去捣乱,从肉体上和精神上给那些小得足以让他随心所欲的过路孩童以严厉的打击和伤害。父亲和儿子,彼此极其相似,都一声不响地注视着费丽特街上早晨往来的车辆和行人,他们两颗头紧紧地挨在一起,好像他们各自的眼睛那样相互紧靠着,这模样极像一对猴子。这种猴相并不因为偶然的事件而逊色,比如,老杰利反复咀嚼吐出一根干草,而小杰利闪烁的眼睛不停地注视着他父亲同那费丽特街上的一切。

这时,特尔森银行内的正式信差之一的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传出一句话:"要个信差!""好啊,爹!就要去干早活了!"就这样恭恭敬敬地送走他的父亲大人,小杰利自己坐在凳子上,开始享受咀嚼那根从他父亲那儿得来的干草,而且细细品味。

"总是有锈铁味!他的手指总是有锈铁味!"小杰利叽咕着,"爹从哪里弄来这种锈铁味啊?这儿他可弄不到锈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