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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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一伙人正从冰窟窿里往外拽渔网,满网的鱼活蹦乱跳。

传文和伙计走进江边的一个小饭馆,掌柜的笑脸迎上来说:“二位发财。想吃点儿啥呀?”传文看见一口大锅里正炖着鱼,满室盈香,又动了心思说:“到你们江边,当然要吃你江里的鱼啦!”掌柜的说:“好咧!您坐!”

菜上来,传文说:“这鱼真好吃呀!”伙计说:“嗯,是好吃。”传文喊道:“掌柜的,再盛一条!”掌柜的又端上来一条鱼。传文说:“掌柜的,你这咋炖的,咋这么好吃?”掌柜的说:“就那么炖呗,搁点儿油,搁点儿盐,再搁点儿葱花、生姜,劈了柴往灶坑里一塞,千炖豆腐万炖鱼,咕哒去呗。”传文说:“不对吧?”

掌柜的一笑道:“再撒点儿花椒、大料呗。”传文倒了一盅酒,递给掌柜的说:“掌柜的,我敬您一杯。”掌柜的说:“这……您太客气了……”传文说:“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那叫闷酒,不提精神。来,掌柜的,陪我喝两盅儿。”掌柜的说:“这,这哪好,这哪好……”传文说:“两个人喝酒那才叫朋友酒,交心酒。来,坐。今儿个我请客。”

掌柜的半推半就地坐下了说:“掌柜的,您太客气了……”掌柜的媳妇在一旁笑骂道:“你这个酒鬼,见了酒就像见了亲爹!”掌柜的对媳妇说:“也没啥事儿,来人你招呼着,我陪这位兄弟喝一壶。你再拿个盅儿来。”

二人推杯换盏,传文绕着圈地把话题往鱼上靠。掌柜的咬口大葱说:“你看你,这鱼你都吃几条了?我天天吃,都吃腻了。还是这大葱好——白酒就大葱,一盅儿顶两盅儿。”传文说:“还是你这鱼好。老哥,你是拿老汤炖的?”掌柜的说:“你还真明白。是,老汤。”

传文说:“我就爱吃这口,总琢磨咋炖,今儿我算领教了。”掌柜的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里头还有两味山草。”传文说:“山草?啥山草?”掌柜的神秘地一笑,对传文招招手,传文探过头来。掌柜的对他耳语几句。

传文说:“就这两样啊!那山里有的是呀!”掌柜的大笑道:“是不起眼儿,可就是没人知道!这就叫:不知道金银不换,知道了全是扯淡!”

朱传武在寓所里为鲜儿敷伤。传武说:“这一天,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找了不少管事儿的,人家都说大掌柜是通缉在案的要犯,好不容易抓到了,谁敢放人?”

鲜儿说:“那就没救了吗?”朱传武说:“难啊!大掌柜也真是的,老实在山上待着得了呗,为啥要进城啊?”鲜儿流泪道:“你得救他呀!传武。这些年我全靠大掌柜护着,要是没有他,我兴许早就烂死、臭死在窑子里了。他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怎么熬呀……”传武说:“明天,我再找人试试吧。”

两人沉默一会儿。鲜儿劝传武道:“传武,你和秀儿好好过吧,把咱们当年的那些情义都忘了吧。人得认命啊。”传武问:“姐姐,你信命吗?”鲜儿说:“咋不信呢。人和谁争,也别和命争。”传武说:“我就不信那个邪。啥叫命?根本就没有那么个玩意儿。命是自己的,我就信我自己。”

传武给鲜儿换好了药,指着她腰后一块疤痕问:“你这是枪伤吧?”鲜儿说:“到底是当兵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传武问:“咋整的?”鲜儿说:“枪打的呗。”传武又问:“你也打过仗?”

鲜儿说:“打过。那年,跟大掌柜才不长时间,去抢一家大户,打了半宿没打下来,官军来了,我们就散开了跑,结果我中了一枪,从马上栽了下来。当时,我就觉着人飘起来了,前面的云彩一朵一朵的,什么颜色的都有,还都镶着金边,就像是云彩后面有个大太阳在映着。我就往前飘啊,飘啊,想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就听后面有人喊我,回头看,只见到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我瞪大了眼睛看,那不是你吗?我那个乐啊。你说姐姐你要上哪儿去啊?我说想看看云彩后面是什么东西,咋那么好看呢。你扯着嗓子喊,姐姐可不能去啊,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信,说你怎么知道的?你呀,肯定又逗姐姐玩呢!你急了,跑上来说,姐姐,真的啊!你告诉我你去过那儿,人家说,你一个人他不收,要等到你姐姐一块来。我一下子想起来了,你不是早死了吗?我正发愣呢,你扛起我就往回跑,不知怎么你摔倒了,咱两个人从天上往下掉,我一把没抓着你,再一看,你又没有了……”鲜儿不知不觉声音哽咽起来。

传武问:“后来呢?”鲜儿说:“后来我就醒了,看看子弹从后背进去,从肋巴条底下出来,满身的血。我扯下绑腿,往身上缠,没缠两道就又晕过去了。傍天亮,大掌柜带人找来了……”传武不再往下听,他用嘴堵住了鲜儿的嘴,抱紧了她说:“姐姐,咱不信命吧……”鲜儿轻轻推开他,把脸深深埋在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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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开山、文他娘、那文、秀儿在厨房里忙活着。传文拿了个帖子急火火地进来说:“爹,老潘家给你送请帖了。说他孙子明天百日,让你去喝酒。”朱开山接过请帖看了看说:“这哪是请帖,是下战书。要我给他随份子,还要嚼我这筋头巴脑,让他过瘾。”文他娘说:“咱不去不就得了。”

朱开山说:“去!为啥不去?我再会会他!”文他娘说:“得了,跟他治啥气。你去了也斗不过人家,没啥好果子吃。”传文说:“爹,去了准又得受一肚子窝囊气,何苦呢。”

那文说:“听说,老潘家给孙子办百岁,还请了戏班子呢。”传文说:“你想去听戏呀?”那文说:“我上他家?他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去呀!赶明儿个咱家也请台大戏,连唱三天!”朱开山说:“我倒要看看他姓潘的究竟唱的是哪出戏!”

第二天中午,朱开山带了五十大洋的贺礼进了潘家,院里已坐满了人,闹哄哄的。潘五爷见朱开山过来,起身相迎。朱开山抱拳道:“恭喜!恭喜!”潘五爷说:“同喜!同喜!就等你了。”朱开山说:“我这人,满身晦气,你家孩子百岁,喜庆事儿啊!我来了怕给孩子带来不吉利。可左想右想啊,还是来吧,来沾点儿喜气呀!”潘五爷说:“来了好!来了好!”对台上喊道,“开戏吧!”台上锣鼓响了。

演的是评剧《刘翠屏哭井》。潘五爷对朱开山说:“看戏也长见识。你就说这出戏吧,说的是咱东北的事儿,你说那刘成爷俩,为了钱财,使坏耍横,那鬼都饶不了他。”朱开山说:“哎,老哥,今晚这天儿还真行,要是嘎儿嘎儿地冷,大伙还不冻跑了。”潘五爷说:“兄弟,说要搬走,你咋又不走了?”朱开山打哈哈说:“走了,还能陪你老哥看戏吗?哎,我就爱听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