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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珍住了院,做了切片。万幸的是,切片结果显示,秀珍的囊肿是阴性。

我长长地松出一口气。好了好了,最揪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没有发生,一切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接下来,便是手术了。安排给秀珍手术的是一个姓周的医生,年纪不大,戴着一副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周医生说,这个手术需要把秀珍手臂的骨头打开,将骨头里头的东西取干净,再用钢板将骨头切掉的部分补回去。

周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自若,可我却忍不住将眼睛眯合起来,似乎此刻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割肉切骨的画面,血淋淋的,让我不敢直视。我记得小时候看连环画,看到过关公刮骨疗伤的故事。那个叫华佗的神医给关公刮去骨头上的箭毒,关二爷不但不喊疼,还神情自若地跟别人下棋。说实话,我总疑心这个故事是假的。又不是神仙,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让刀子在骨头上刮来刮去呢?可现在,想不到秀珍也要做这样的手术,而且看上去比关公还要严重,不仅要刮,还要将骨头打开来刮。

回病房时,我还寻思怎么跟秀珍说手术的事,要是她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怕秀珍会害怕,她总不可能比关公还坚强。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回了病房,秀珍却丝毫没问手术的事,只是担心家里的孩子。我安慰秀珍,你不要担心,有阿姨照顾她们呢。要不,打个电话?

秀珍应了,我便拨通了那个阿姨的手机。秀珍拿着手机说了会儿话,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我在一旁看着她,心里一锅粥。我的耳朵边始终回响着嚓嚓的声响,一开始,我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后来我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别的声音,这是刀片在骨头上摩擦的声音。

这是什么手术啊,又割肉又磨骨头的。要知道,那可是活人,活人身上真能这么干?说实话,我心里不相信那个周医生。别说是给人动手术,就算是卖猪肉的,手一抖,多给一些,少给一些都不一样。这医生又不是自己家亲戚,不是贴心贴肉的,万一他不给你好好做怎么办?你又不知道。

我有些烦躁,便一个人走到了医院外面,正好旁边有个小卖部,便跑过去买了包香烟。

我就站在小卖部里点了一根,抽了起来。

你是到医院看病的吧?老板主动跟我搭茬。

我点了点头。

一看就知道,是头一次来吧?

是啊,要动手术,又不放心,正发愁呢。

这有什么好发愁的,给医生送红包不就行了。

我一愣,送红包?

是啊,送红包啊。这年头,谁到医院里不送点红包啊。

我脑子突然反应过来了,有道理啊,我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前我找工作,还有秀珍超市里的那活儿,不都是送礼送的吗,怎么到了医院,我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时,老板打开旁边一个抽屉,拿出一张卡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电话卡吗?

什么电话卡,是超市卡,喏,你看。老板朝对面指了指,看见没有,联华超市,就是那里的超市卡。

我看了看超市,又看了看这张卡,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这个卡做什么用?

当钱用啊,拿着这卡去超市,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啊,跟钱一样。我跟你说,现在的医生都喜欢收这个,钱太张扬,没人敢要。

那这个卡多少钱一张?

各种额度都有,就看你要送多少了。

我想了想,两千的有吗?

老板翻了一阵,拿出一张,喏,这张是两千额度的。这样,你给我两千一百,我就收个成本费。

就这样,我拿着卡来到了周医生的办公室。运气不错,周医生在里面。周医生问我有什么事。我说,快动手术了,我就想咨询下周医生,看看手术前还得注意些什么。

周医生说,倒也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你呢,平时多陪陪她,让她不要太紧张。生病了,总是要去面对的。还有就是尽量给她改善一下伙食吧,补充营养,毕竟是动手术,还是需要好的体质的。

我满脸认真地听着周医生的话,频频点头。我的手插在口袋里,都快把那张超市卡攥出汁水来了。

周医生说了几句,见我还没有走的意思,那个,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我一愣,用力摇头,没事没事。

那行,就这样,我也有事。

我赶紧站起身来,那我就不打扰周医生了。说着,我就将口袋里的卡掏出来,扔在桌上,转身要跑。可没想到周医生的动作比我还快,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被他拉住胳膊,走不了,只能尴尬地站住。是这样,周医生。你不是说,秀珍动手术要补充营养吗?我想,秀珍躺在那里,不用动都要补充营养,你站着做手术的,不是更需要吗?所以,我就想让你也买点什么补充补充。

周医生听了我的话,被逗乐了。他一乐,我的胆子也稍稍大了起来,又说,周医生,我想,你营养补充好了,肯定手术也会做得更好,对不对?

周医生看了我一样,皱着眉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他将卡塞到我口袋里,起身往外走了。我心里一慌,赶紧跟了出去。

说实话,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似乎就是惯性,我就要跟着周医生,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走了一阵,周医生停下身子,扭头看我,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尴尬地笑笑,没事没事,就随便走走。周医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到电梯旁,按了指示灯。电梯开了,他走了进去,我赶紧也跟了进去。周医生没再看我,他看上去不大高兴。我站在他旁边,心里有了打算,不管怎样,今天一定要将这个卡送给他。

就这样,又下了一层,电梯里终于只剩下了我和周医生两个。谢天谢地,机会终于来了,这下可不能再拖延了。我迅速地将卡掏出来,直接扔进了他白大褂的口袋。周医生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他要将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我用力地将他的手按住。我看着周医生,几乎哀求一般,周医生,求你了,你收下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求你能将秀珍的手术做得好一点。

周医生用力地挣脱着我的手,你不要这样,你这是砸我饭碗。

我死死地按住周医生的手,不让他抽出来,周医生,你放心,我这个人很上路的,这个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周医生一阵着急,折腾了一阵,他终于抽出一只手,冲着电梯的一角指了指,我抬头一看,那里竟然有一个摄像头。顿时,我像被电击一般,迅速将手从周医生的白大褂里抽了出来。我站在电梯的一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觉得尴尬极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周医生站在电梯里,用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揉了一会儿,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