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他留给我们的是一个不小的谜团。

我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亿万富翁的洒脱、笃定,还是他的骄横自大和没有心肝。反正他来这一趟丝毫都没有使我们安定和放松,反倒留下了更多的焦虑。

3

李大睿刚走了两天,就从小城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领头的掏出证件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咳了两声说:

“唔,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里?什么事?”我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我在心里小声嘀咕一句,那是武早的话:“我知道,谁也不会饶恕我……”

“因为嘛,发行部啦,黄色书刊啦!”

“发行部有市里文化单位管理,我们不是它的法人代表。”

一个满脸粉刺的家伙哼哼着:“是啦,你不是法人代表,你根本就不守法嘛。”

我盯着他们,心里想这个突兀的事件该怎样应付。这对我真的是头一回。

“你虽然不是法人代表,可我们还是要找你,因为你是‘黄源’。”

“这不可能!你们仔细看看这里好了,你们看看吧……”

“不要激动嘛老朋友。”粉刺脸嘴角上挂了一朵笑,按了按我的肩膀。他很沉着很得意,尽力想有点幽默感。他的这副模样倒启发了我,让我想到这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一个圈套。我倒想看一看这个圈套是怎样结成的,这会儿有了一点好奇心。

我不再磨蹭,最后同意跟他们走一趟,离开时嘱咐吕擎和阳子:料理好园子的事情,照顾好武早,我去去就来……

吕擎叮嘱一句:“你要尽快回来。”

“也不一定,如果事情麻烦,可能要在城里耽搁一会儿。”我的声音低低的,只对吕擎一个人说。

粉刺脸对他们几个说:“放心吧,你们这位老伙计去去就来的,不然的话谁给他管饭?”

我跟他们走了。

我们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宽脸的办公室。他正笑嘻嘻地坐在那儿,迎着我嚷:“大园长来了?”

我指着宽脸对粉刺脸说:“‘法人代表’在这儿,这就好办了。”

“什么‘法人代表’?”宽脸立刻恼了。

几个穿制服的人对我的话无动于衷,只摆摆手说:“走吧,先看一下现场。”

我心里有点纳闷,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到了发行部,我马上看到了李大睿派来的那个挂名经理,这个瘦得像麻秆似的家伙令人一打眼就不快。他这会儿正满脸紧张,嘴唇颤抖,一下下向来人躬腰。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在这之前已经给人整惨了!宽脸伸手一指经理说:“让他自己讲吧。”穿制服的扫了经理一眼,这目光可真够厉害,经理身上立刻一阵痉挛。我想他大概真的是吃足了苦头。经理哆嗦了一会儿,背书一样说: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长期以来,我们经营黄色书刊……”

“经营过多少种?”粉刺脸大声喝问。

“前后四五种、七八种吧。”

“它们在哪里?还有多少存货?”

“还有……”他迟迟疑疑,然后走到了一个地方,用脚碰了碰纸箱。

一溜溜大纸箱里果然全是黄色书刊,其中就包括我在城里见过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问题多么严重。”宽脸说。

我问宽脸:“你是直接领导这个发行部的,你看怎么办?是不是该负起应有的责任?”

宽脸使劲扭着、嚅动着嘴巴,像在咀嚼一块很硬的牛筋,转脸看着穿制服的人。

粉刺脸说:“黄源其实早弄清了,它就来自你们那个地方。”

我问:“哪个地方?”

他尖厉地盯着我:“说过了嘛,你们那个地方。你们搞了一个很严密的发行网——这些书,看看,你得承认不是我们这儿印刷的吧?”

我这一刻怒不可遏,但还是尽力镇定自己:“它来自哪里我们不管,我只知道它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与我们葡萄园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吗?”粉刺脸不笑了,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是的!”

“那么我来问你:你们跟李大睿的公司是什么关系?”

“我们仅仅是认识而已,具体的合作者是这儿的文化界。”

宽脸指着我的鼻子对他喊:“这小子完全是撒谎啊。什么认识而已,就是他引狼入室,把坏人介绍过来,搞了这么个发行部——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城里人暗地怎样串通、皮里包着什么瓤啊!今天上级如果不是查得紧,我还要吃大亏哩,还要倒大霉哩!这事儿要从头来,一定不能算完……”

我问那个经理:“你这些图书是从城里运来的吗?”

他慌忙点头。我心里这时多少有点明白了:那个李大睿偷偷摸摸在这儿发行黄色书籍,真的将此地当成了一个重要的集散地!一个亿万富翁居然还要如此财迷心窍,不择手段,真有点不可思议!这实在是毁人毁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个家伙早该彻底完蛋才好。当然真正的圈套还是宽脸他们结成的——我就不信那个宽脸以前不知道这里在搞黄色书刊!这个发行部从一开始就与我们脱离了关系,直属他们文化界,他们怎么会不知道黄色书刊的事?但就是迟迟不愿动作,可着劲儿让它蔓延、让它做大,直到有一天时机到了,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每天都疲于奔命,忙园子和杂志,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操心,焦头烂额,他们却在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们,要把我们推入深渊。

粉刺脸说:“宁先生,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心里明白,问题无论如何还是牵涉不到我们葡萄园,主要责任除了李大睿和这个发行部的经理之外,再就是宽脸一伙。我将毫不退让,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4

我被领到了一个窄窄的屋子里。这个屋子很小,窗户也很小,上面还镶着几根铁条。“铁窗”两个字在我脑际一闪……穿制服的人把我领到了一个小白木桌旁边。我这么快就处在了被审问的位置上,连自己都觉得新奇和费解,也过于突兀。

粉刺脸朝一旁打了个响指,接着从旁边走来一个拿塑料夹的人。他好像脚趾有毛病,走得很慢,坐到桌前,让我坐在离桌子五六米远的一张椅子上。这一段距离颇具污辱意味。我没有坐下,两手抄在衣兜里站着,只说:“有话请你快点谈吧。”“唔,没那么快,你坐下。”“我还有事,今天要赶回园子里去,有话就快些说吧。”“你坐下。”

我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命令的意味。我抬头瞥了一眼,发现他刮得铁青的脸上渗出了一层小小的汗粒。他只翻看那个夹子,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