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蓝开放污泥糊老爸 庞凤凰油漆泼小姨(第4/4页)



“你们就在这里猫着吧,缺什么东西,往我家里打电话,千万不要随便出来,这里是庞书记的包片,她经常搞突然袭击杀过来。”

我们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幸福生活。我们除了做饭、吃饭,然后就是拥抱、接吻、抚摸、做爱。我不得不惭愧但坦率地告诉你,因为我们仓惶出走,根本没带换洗衣服,所以我们大部分时间是赤身裸体。赤身裸体做爱是正常的,但当我们每人捧着一个碗,赤身裸体对坐喝粥时,荒诞和滑稽的感觉就产生了。我自我嘲讽地对春苗说:

“这里就是伊甸园。”

我们白天和黑夜不分,梦境与现实混淆。有一次,我们在做爱过程中沉沉睡去,春苗猛地推开我坐起来,惊恐不安地说:

“我梦到船上那个小男孩了,他爬到我的怀里,叫我妈妈,要吃我的奶。”

——你儿子无法抵抗庞凤凰的魅力,为了协助她去完成惩罚庞春苗的计划,他在你妻子面前撒了谎。

我追随着你与庞春苗混合在一起的那条双股绳子般的气味线,他们跟随着我,丝毫不差地沿着你们走过的路线来到了鱼疃码头。我们上了那条小船,船主是一个生着两只鹿眼的中年妇女,船舱里拴着一个只穿一件红兜肚的黑胖男孩。见我们上船,男孩非常兴奋。他揪住我的尾巴往嘴里塞。

“去哪里啊?”女船主站在船尾,手扶橹把,亲切地问我们,“二位同学。”

“狗,去哪里?”庞凤凰问我。

我对着大河下游吠叫两声。

“往下走。”你儿子说。

“往下走也该有个去处啊。”女船主道。

“你只管往下摇,到时候狗会告诉你的。”你儿子自信地说。

女船主笑了。船到中流,逐浪而下,犹如飞鱼。庞凤凰脱掉鞋袜,坐在船舷上,把两只脚伸到水里。两岸浅滩上的红柳丛连绵起伏,不时有成群的鹭鸟在柳丛中飞翔。庞凤凰唱起歌来。她嗓音清脆,歌声出喉,宛如串串银铃碰撞。你儿子嘴唇哆嗦着,偶尔也从口中进出一两个孤独的字眼。他显然也熟知庞凤凰所唱歌曲,但是他开不了口。那男孩笑容满面,咧开已经生出四颗牙齿的嘴巴,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跟着唱。

我们在驴店镇小码头上了岸。庞凤凰极其大方地付了船钱。因超出原定船价太多,那鹿眼女人显得惶惶不安。

我们准确地找到了你们藏身的地方。敲开门后,我看到你们脸上那羞愧和惊恐的表情。你狠狠地盯我一眼,我尴尬地叫了两声。我的意思是说:蓝解放,请原谅,你已经离家出走,不再是我的主人,你儿子才是我的主人,而执行主人的命令,是我的天职。

庞凤凰揭开一个铁皮小桶的盖子,将里边的油漆,泼在了庞春苗的身上。

“小姨,你是个大破鞋!”庞凤凰对目瞪口呆的庞春苗说罢,然后对着你儿子一挥手,像个指挥果断的军官一样,说,“撤!”

我跟随着庞凤凰和你儿子来到镇党委驻地,找到了党委书记杜鲁文,庞凤凰用命令的口吻说:

“我是庞抗美的女儿,请你派一辆车,把我们送回县城!”

——杜鲁文来到我们的被油漆污染的“伊甸园”,支支吾吾地说:

“二位,依鄙人愚见,你们还是远走高飞吧。”

他送给我们几套换洗衣服,又拿出一个装有一千元钱的信袋,说:

“不必拒绝,这是借给你们的。”

春苗圆睁着眼睛,茫然无措地望着我。

“给我十分钟,让我考虑考虑,”我向杜鲁文要了一根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抽着。烟抽到半截时,我站起来,说,“今晚七点,请你把我们送到胶县火车站吧。”

我们乘坐由青岛开往西安的列车,到达高密站时,已是晚上九点半钟。我们将脸贴在肮脏的车窗玻璃上,看着站台上背着沉重包裹的旅客,还有几位神情默然的铁路员工。远处的县城灯火辉煌,车站广场上,许多拉客的黑车司机和卖食品的小贩在那里大声吆喝着。高密啊,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堂堂正正地回来呢?

我们去西安投奔了莫言。他从一个作家班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小报担任记者。他把我们安排在他租居的“河南村”一间破烂不堪的房子里,他自己去办公室睡沙发。他送给我们一盒日本产超薄避孕套,又怪又坏地笑着说:

“礼轻情意重,请笑纳!”

——暑假期间,你儿子和庞凤凰又命令我追寻你们的踪迹,我带他们到了火车站。对着一列西行的火车我低沉地呜呜着。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的气味线,就像那两条明亮的铁轨一样,伸展到遥远的、我的嗅觉无能为力之地。